翌日清晨,天边的日头尚未升起,仅有一缕金光透过那群山的间隙,映在云隐寺古朴厚实的寺门,牌匾上行云般的“云隐寺”三个字,更是无形间透露着一股子空净。
忽地,咯吱一声,只见两个年轻的僧人从内侧,缓缓地将寺门打开。永智走在最前方,恒空跟随其后,再往后便是寺内的诸位僧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虽然众人都是前来送行的,但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尽相同,稍老的眼中多了几分忧色,年轻的则是多了几分欢喜。
尤其是几位与恒空同为孤儿的僧人,虽然比恒空年长一些,但是因为从小便一直身在云隐寺,少有接触红尘诸事,却是对即将出山的恒空起了几分羡慕,一直围着这位天赋卓绝的小师弟道个不停,恒空倒也乐意听得众位师兄的诉说。
永贤看着恒空,似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几步走到永智身边,低声道:“师兄,见到清玄真人的时候,记得代我向他问候一声,还有好好照顾恒空,这是他第一次出山。”
永智看着永贤凝重的声色,顿时明瞭了话外之意,缓缓点头道:“永贤师弟,你放心吧,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时,永戒也来到了永智身边,他仍旧如往常的一般,目光严厉,神色冷峻,道:“师兄,此番见到白灵轩主,切忌要问清楚,关于那灵鹤所传达的九州大劫。”
“依当年那只灵鹤所言,这次百年之约的目的,除了论道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商讨大劫之事。我想,白灵轩主应该准备妥当了一切。”永智顿了顿,看着永贤与永戒,道:“永贤师弟,我离寺的这段日子里,就麻烦你协助永戒师弟,打点一下寺内事务了。”
永贤点头,道:“师兄放心。”
永智回头,冲着身后不远处的恒空,道:“恒空,该启程了。”说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当即踏破虚空,御风而上。恒空见状,也是旋即运起佛门真法,随着永智飞向了远天处。
东灵山落处,一潭碧水环着青山,淡淡的薄雾罩在湖面,与湖面那缕朝阳的粼粼波光交融在一起,说不尽的梦幻与幽寂。
水潭不远的茅屋旁,地里依稀相间着几撮青菜,而恒远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出神地望着天空,似乎是一片云霞的攒动都不肯放过。忽地,看见两道身影相继划过天空,他猛然来了精神,连忙站起身来朝着茅屋小跑而去,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一阵浓烈无比的酒气顿时从门内散发开来,只听他低声唤道:“永醉师叔祖,你醒了么?”
除了隐约的鼾声,茅屋内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响动。
恒远又试着提高了声音,唤道:“永醉老秃驴,你娘亲叫你回家用斋了。”
见茅屋内仍旧没有反映,恒远神色张扬起来,衣袖一甩,踏过菜地,自语道:“还自称是佛门高僧,居然被区区几坛掺了水的女儿红给放倒了。”说罢,恒远深吸了口气,一脸的兴奋,嘿嘿笑道:“红尘啊,红尘,佛爷要来逍遥了。”
言语间,只见他法诀一幻,肉球般的身体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划向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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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恒空不是第一次御空飞行,但往日却是从没有飞行过这般远,也从来没有出过东灵山的地境。一路而来,身边的流云当真是如梭般飞快退去,大地的起伏山峦更是宛如那水墨画一般浩渺,清丽且秀色。
虽然他从小埋头于佛经之中,在外人看来有些少年老成,但毕竟还是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仍旧有着几许幼时的心性,一想到即将接触的陌生世界,心中却是不知不觉的多了几分激动与渴望,当向前方的永智道:“师叔祖,红尘到底是什么样的?”
永智笑道:“在你看来,红尘应该是什么样的?”
“弟子不知道,只是从以往来寺里拜佛的居士来看,红尘似乎充满了疾苦与无奈。不过,听恒远师兄说,红尘却是美妙至极的,有美酒、有银两、有女人……”说到此,恒空眉头一皱,又道:“只是,弟子不太明白,恒远师兄所说的,美酒、银两、女人到底有何美妙之处。”
“贪、嗔、痴是世人最根本的烦恼,我佛也称其为三浊,正是这三浊催生了世人诸般欲念,恒远就是深陷于这些欲念之间,难以清明自心,无法得到解脱。”永智顿了顿,道:“所谓红尘,不过是一场浮华梦而已,虽然令人着迷,却总有梦醒时分。我佛之所以传道,正是为了避免世人沉迷那虚浮的美妙,只有专心潜修,成得正果,步入涅槃,才会迎来真正的极乐之境。”
恒空点头道:“多谢师叔祖训诫。师叔祖,从御空离寺至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达神女峰?”
永智道:“神女峰居于九华山中央,而九华山又在东灵山西北处,途径青州、渝州、万化城,以我们目前的速度,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吧。”
恒空听得,神色忽地一滞,指向前方,问道:“那是……”
永智望去,只见群山已到了尽头,远方一片平原沃土,一条大江蜿蜒其间,将大地分成了两段,南方乃是一片原野,而北方却是一片繁华的城池。永智笑道:“那座城池,便是我方才说到的青州,而这条大江则名为越水,源自于西北昆仑,流向茫茫东海。从古至今,这越水却是哺育了九州万万人。”
恒空望着青州,惊诧不已,那些密集的房屋,高耸的楼阁,却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随着御空前行,他便越感觉青州广阔,何止千万个云隐寺?饶是身在百丈之外的虚空,当他飞至青州当空之时,却仍旧听到了那隐约的人声与闹市的喧嚣,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正如佛典说所言的恒河沙数一般,不可计量。
云隐寺地处偏远深山,全寺上下一共只有九十六人,与这青州人口相较,却是不及就牛之一毛,习惯了山居清野的恒空,心中的惊讶自然是难以言喻。
永智似是看清了恒空的心思,道:“人多了,自然就复杂了。你以后就会明白,这青州虽然广阔,却是比不上东灵山那一亩三分清静地。”
恒空点了点头,收回了心思,继续前行。不久之后,那青州渐去渐远,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