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棍子,扎得那么深!武弟费了老大的劲儿,甚至动用了农家备必之宝——锄头,把旁边的泥土挖开,方把棍抽也来。
这是啥玩意儿?好像是木家伙来着哦!两根三四公分直径的棒子,中间用拇指粗的铁链连接起来,灰不溜秋的,总长七到八十公分,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约摸斤半。稀奇古怪得很,这干啥用的?
木质还不错!武弟仔仔细细端祥着手中的怪棍,冥思苦想,就是琢磨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来。武弟是只典型的井底之蛙,往时学闲时不是忙农活,就是看课外书、复习温新功课,况他家穷,电视机都没一台,他也没这个爱好,所以他孤陋寡闻得很。
去!要你有个鸟用。若是铁的还可以当费品,换个零花钱,木头一根,又湿又硬,烧火都不抵。还害老子摔一大跤,又得回去换。
武弟随手一甩,这根“古里古怪”的棍子登时不知去向。爬上田埂,沿着小溪往家里走去。
…………
“弟子,你爷老子怎么不在家啊?”一名五十岁的大婶正在晒谷坪边守望着,见武弟过来,笑嘻嘻地说,“打稻去了吧!是不是你爷老子也在田里?”
弟子是别个给武弟取的浑名,此名只要从人口中一出,他立马低人一等,所以武弟对之深恶痛绝,为此还跟别人打过几架,但于事无补,没能阻止住它的“恶性”蔓延,搞得“弟子”满嘴跑,从而使他变得“人尽可师”。
“他不在田里。”武弟不悦地蹙蹙眉,这老太婆,叫王媒婆,是“驰名全镇”的媒贩子,一张三尺厚的脸、一副带倒尖的牙,撮合了不知多少对“无知”男女,把他们推入“无盐无醋”的水深火热之中。
的确,这次王媒婆是打武弟的主意来了:“弟子啊,今年二十了吧,正合适,王妈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啊。”
“谢了,暂时还不用。”武弟从小成熟自立,志向四方,伟大的抱负寸步未行,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自进“坟墓”呢?况且他对这种传统封建的相亲结婚方式很是不屑。
湘中农村相亲,沿袭的是老祖宗的“规矩旨令”,内容大概如下所述:先论男方对对方的看法——首当其冲的是容颜,不顺眼,吹!容颜稍稍欠缺,可用家底来弥补,若也不行,马上吹!若两者皆具,女方就不用愁了,那家伙,肯定迷上你。
女方对男方的挑剔,比后者牛多了:首先是财,不厚?滚!够数?呵呵,其它就不用说了,这是俺的手机号码,要常来哦!财不多,好,论才,大学本科,嗯,可以考虑;初中毕业,滚,太不自量力了!接着来,说说貌,帅哥啊,哟,还不错哦,家底薄了点,学历低了些,没关系,本事可以长,钱可以赚!若是三者都具,不用说了,只要男人你愿,小女子我意立刻以身相许!
农村相亲这活儿就是这么现实,这么痛苦。不过也很对味,是好鞋子,媒婆不会把臭袜子往里塞;是烂鞋子,你也甭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穿好袜子。媒贩子的算盘,连吝啬鬼都“望盘兴叹”呢。
还有一点,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男女双方也许会忽略不计,但做长辈的,一定会考虑到——就是根脉问题。何为根脉问题,举例说明,就是你父母干吗的,你兄弟姐妹都在干吗吗,尤其是父母,要是有吸毒、流氓、妓女、****一类,对方会对弃你于“唾沫”之中。
不成文的规定,男方总体不能比女方差。
…………
武弟人一个X一条,要家财没家财,要学历没学历,除了长有几分帅气外,别人能看中他的,也许就只有他“假相”的老实诚恳了。慢着,若做上门女婿,倒是上上人选哦!
王媒婆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吹得“天上下花、地下生莲”,说是女方看中了他,只要他走一下过场,以后一生就不愁吃穿享用了,而且女方家还会考虑为他家建一栋房子。
武弟惦记着田里的稻禾还没打完,爹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想快点去把活忙完,对这不识相的媒婆很是不爽,当听到要他去做上门女婿时,顿时怒发冲冠,可他转念一想,还是压制住了怒火:“这么好的人家啊,委身于我,也太可惜了,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好意思,我还有活要干,我先走了。”
言罢,掏出钥匙,打开门,闭上,找衣裤来换。
“你爷老子早就同意我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明天早上我就来接你一起过去……”王媒婆扯破喉咙在外嚷了半晌,见武弟毫无反应,讪讪地走了。
武弟鬼鬼祟祟地在窗口瞅着,确定王媒婆远去了,暂时不会再过来了纠缠了,方出门来,往稻田走去。
远远地听到打稻机如雷般的滚动声,武弟大步流星地走近稻田,父亲正奋力地踩着打稻机,青筋毕露的双手紧抓禾把,额头上满是汗水,往打稻仓里喂。
踩打稻机,是个很辛苦的活儿,并且手也必须大力抓住禾把,否则一不留神,它就被卷心卷进仓里,前功尽弃,又得拿出来再打。
按说现在科学如此发达,汽车导弹飞机应有尽有,收割机插秧机一样也不少,为何还这么辛苦地用这原始的古董来打稻呢?
还是一个钱的问题啊!收割一亩水稻,费用将近百块,而一亩水稻种下来,除去种子农药化肥其它乱七八糟的费用,并撇开工钱不算,一年能有多少收成?
…………
“爹,你刚刚去哪里了,我看坪里的禾毛也没打啊?”武弟抓过一把禾,踩着打稻机,往仓里喂去。
“唉!”武汉喟然一叹,“刚刚我去你姨妈家了。”
“找她干吗,那势利眼。”武弟的姨妈也嫁在武威村,那女人在武弟娘过逝后,害过武弟爹,而且很瞧不起这父子俩,说他们没骨气,没志气,整个俩窝囊废。武弟纳闷地看了看父亲,遂想到父亲一定是找她借钱去了。
“唉!”武汉再一叹气,把打尽的禾把丢到禾堆中,又去捞了一把禾稻,再喂入仓里。
“爹,你放心,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真能解决。”武弟心里很是难受,看着父亲为了自己疲于奔命,自己二十岁了,却不能创造什么价值。
“儿啊,你要争一口气,你爹这辈子,一事无成,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武汉停下手来,和颜悦色凝视着儿子,语重心长地叮嘱。
“嗯。”武弟亦停下手来,郑重地点头答应,望着未老先衰的父亲,心头千端万绪,想着刚刚遇到王媒波的事,问道:“你是不是答应媒贩子了,让我明天去看妹子。”
“唉,那妹子是包头师傅的女儿,家财万贯,人家都那么看得起你,好歹你也要看一下吗。”武汉掏出旱烟袋,卷了根烟卷,点着,吞吐起来,这也是他农忙后唯一的嗜好了。
“不……”武弟本欲出言相拒,可乡里人看得信誉比什么都重要,既然爹已答应别人,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去看一下喽,反正自己不应允就行了,“好,明天我跟那媒贩子去。”
父子俩不再言语,默契配合下,很快把稻禾打了个干干净净,并挑到晒谷坪上晒好。
把打稻机拖到田埂上,再把禾杆散开于田面上以当肥用,洒了化肥,武弟扛了锄头,开始整理起田面来,脚下极速把禾茬儿使劲往泥里跺,遇到硬的地儿,就拿锄头挖,到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这项工程已然完成,呵,明天就可以插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