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喔……呃喔……”正梦幻自己在繁华都市里谋到职位、过上富足生活的武弟,被一阵时断时续的叫声吵醒。
闻来凄凄烈烈、声嘶力竭的声音,只有杀猪、庵猪时才可能听得到,难道是?武弟再也没心思与周公周旋,一个翻身爬起来,推了门往猪圈撞去。
“屠大户,这猪一百多斤,正长膘儿呢,你就给个八百块吗。”父亲武汉正拿着竹杆把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猪从黑暗的角落里撵出来,神情很是不舍。
“你这猪就一百一十斤左右,哪里值八百块,六百块绰绰有余了。”站在猪圈旁边的是镇上的屠户,屠大户,他一脸络腮胡子面目凶神恶煞,与三国时的猛张飞颇有几分神似,穿着一身油光腻腻的“胖哥饲料”长筒工作装,腆着个“西瓜肚”,嘴上叼着根“金白沙”,一双眼精光闪闪,盯着栏里的花猪,如见到金山般炯炯有神。
那花猪极有可能上辈子是惨死在屠大户的尖刀下,见了他同见了阎王,叫得比鬼还惨,直往角落里拱。
武汉把猪再往外赶了赶,想到儿子那愁眉不眨的脸,咬咬牙:“现在猪肉毛称(全猪的重量)也有七块多钱一斤,况且这猪少说也有百三十斤,八百块,已经很亏啦!再少你五十块,七百五,再少就不行了。”
屠大户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摔到地上,重重地捻了两下:“七百块,一分也没得多,要卖,现在就给钱。不卖,我马上就走。”屠大户名不副实,对武汉这种贫到极点的“无产阶级”下手也这么狠,懂猪的人都知道,栏里的这猪,少说也值九百千来块,他现在抓住的就是武格星急火燎的心理。
“这猪七百块,也太贱了吧,唉。”武汉沉沉地叹了一气,知道这屠大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向来都是心黑手辣,挖空心思榨取养猪人的钱财,可没办法,方圆数里、整个镇上,就他一家是杀猪的,“那你拿……”
…………
“爹,咱家的猪不卖。”武弟适才一直在门口听两人的对话,当闻及屠大户如此黑心、而父亲为了给自己凑钱只有忍气吞声时,怒气冲冲闯了过来。
“哟,这不是武威村的大学生吗,怎么,哪个时候变成种田的了。”武弟就读的镇中学就在屠大户的猪肉铺旁边,当年武弟品学德兼优,名躁镇里,是镇中学公认的最有潜力考上名牌大学的佼佼者。屠大户的儿子与武弟同窗共师,成绩却天渊之别,这让家境胜越的屠大户窝气不已,现见武弟活生生一幅农民的德行,而自己的儿子却投机取巧,现在整日威风凛凛骑着“千里马”穿街过巷,他心头很是自鸣得意,一顿惺惺假笑,冷嘲热讽。
武弟睨视着对方,鄙夷地反唇相讥:“做农民怎么啦?做人,关键是要活得有尊严,而这尊严,却是自己给的。我们对得起天地良心,问心无愧。”
“什么天地良心,钱才是最真实的。”屠大户可能平时吃猪头肉吃多了,脸皮比“上百头猪脸”加起来的皮还厚,对武弟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一笑置之,说得振振有辞。
“反正我家的猪不卖。”栏里的猪现在正是最佳生长期,待到过年时,少说也有两百好几十斤,值几千块呢,现在卖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况且,明年的油与其它生活开支,还得在它身上出呢!武弟说什么也不情愿把猪给卖了,更何况是贱价呢?
“不卖就不卖,叫老子过来干鬼。”屠大户性子也躁得很,奸诈狡狯的他,焉能不知到嘴的肥肉无望,恨恨地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屠师傅,不好意思啊,你慢走。”武汉悻悻地送客出院门,回过来,并没有责怪儿子的无礼,伤感地喃喃自语,“七百块,也够在广东待上小会儿了,唉。”
“爹,这几百块钱,我能挣到。”武弟坚毅刚定、斩钉截铁地说着,从墙角里挑了两担箩筐,踏上弯弯小道,往水田走去。
…………
晌午的太阳,眩目刺眼扎皮肤,很是毒辣,小道两旁的树叶在它的淫威下,翻转过来,小草亦是耷拉着腰身,没精打采的。不过这三伏天的阳光,乡下的孩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田埂小路两旁,一汪汪刚刚插下秧的水田,青青禾苗井然有序、星棋罗布,绿油油一片,一阵清风吹过,水面泛起片片涟漪,倒也给静谧的水田与村庄凭添了几许诗意与生机。
一条小溪欢快地流淌在水田之间,把几十顷的田垅一分为二,滋润着它们,养育着它们。溪水清澈见底,鱼虾不时浮上水面,悠然自得地嬉戏着,显得生机勃勃。
武弟沿着溪流,哼着小调,走到一丘收割掉一半的水田旁,放下箩筐,扎了裤管,往田中间走去。溪流欢快地汩汩流淌着,穿过山涧,往江河奔腾而去。
整个田垅间,只有武弟家的这丘分八的田,尚有三分没收藏掉,其它的,早就插上了禾苗。武弟家共有两亩田,插的都是两季水稻,父子俩忙活了四天半,就只剩这八分田没完全搞定了。
一柄寒光闪闪的弯月镰刀倒插在两寸水深的泥巴里,它看上去,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忿忿,它恨自己是一把镰刀,一把用来割禾刈草的镰刀,而不是一把削肉如泥的战刀。
武弟一把抓过它,躬下身来,一手揪了谷穗满满的稻禾,镰刀倏地划过,左手右移,镰刀持续运动,动作行云流水,似浑然天成,转瞬之间,半分田的稻禾便倒在了“恨自己不成刀”的镰刀之下。干过农活种过田的人都知道,这种速度,没个十几年的农田生涯,是达不到的。
半个小时后,三分田的稻禾全部被放倒,武弟起身挺了挺身子,以解除腰臂的酸痛,回过身到打稻机旁,小憩片刻。因打稻机隔稻禾过远,武弟双手抓住踏板,使劲往后前移去。
打稻机壳是木制而成,机内有滚心齿轮等铁家伙,本身百十来斤倒不是很沉,只是长期浸泡在水中,加上机仓内的稻谷,倒也压身得很。武弟虽然长期干农活,力气不小,却也拖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啪。”武弟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脚不移上身动,惯性使然,摔了个四脚朝天,溅得泥水四起,很是狼狈难堪。
操!什么死东西,害老子摔得像只落汤鸡!武弟懊恼地咒骂着,他的脚卡在打稻机的踏板下,费了三牛二虎之力方“打地洞”从泥底循形逃脱,爬起身,手钻到打稻机踏板下,碰触到一小截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