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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伢仔,别打禾了,回来吃饭了。”一幢老土砖房前,一名看上去五十多岁、老实巴交、憨厚纯朴的男子,穿着个粗布大短裤、上面套着件黄色的大背心,腿上臂上泥污连带,黝黑的脸上也泥点斑驳,朝着两里外的波光鳞鳞的水田喊去。
这是湘中偏远山区贫困县石狗乡之最贫“武威村”,因多姓为武,武威一词中间含武、且很是威武,故取名武威村。然村子各方位一点都不威武,实在是侮没了它的英名。
老实汉叫武汉,一个一辈子都没跨过县的“百分百”纯农民,他是武弟的父亲,瞧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沧桑貌似五十多岁,其实说出来他的真实年龄没几个人会信,他今年才四十五岁。
一切的一切,皆因贫困落后、劳累过度所至。武汉到二十五岁才“老来得妻换儿子”。在偏远落后的武威村来说,二十五岁,算大龄青年了,一般男性的“金婚”年龄在二十岁,女性则在十八岁。
武弟的命,是用他母亲的命换来的。二十年前,十月怀胎的武弟娘在乡卫生所难产,面临着保母还是保子的的抉择,武汉在外心焦如焚,接产医生叹息着跟他说,保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天不如人愿,武弟娘突然下体大出血,止亦不住,性命攸关之际,英明的接产医生做出了选择,保子。
武汉没再续弦,即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汗的把武弟拉扯大,光阴荏苒,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
…………
“爹,饭烧好了?”土砖屋前的晒谷坪上,一名身子略显单薄的小伙健步如飞走来,放下箩筐,用手背拭去满脸的汗水,倒出箩中的稻谷,动作娴熟地用刮谷器打匀,站直身,朝望着远山出神的父亲问去。
小伙正是武汉之子武弟,时值茂年二十的方刚小伙,阳光俊秀的脸庞,淡淡黝黑。他刚刚从县二中毕业出来。
因家里贫寒苦,武弟书读得晚,到八岁才上幼儿园,一直都是班里的“高龄生”。
武弟不论在小学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镇里屈指可数的几个“高才生”之一,本来他完全有希望考上市一级高中,进入名牌大学。还是由于家境问题,他在中考时,居然填的是县二中——一所专收“垃圾”的职业学校。当时摔掉眼镜的人,全镇到处都是。唯独他的老父没吱声,只是默默地含着泪,默默地,无语。
武弟在职中学的是热门的计算机专业,他一面与“渣滓”们同流合污,抽烟喝酒、人云亦云,一面奋发图强、卧薪尝胆,“能人能鬼”是全校两千多人对他的评论。毕业后,学校酌情他在校的成绩,本来可以安排到市里的一家单位做实习甚至升迁为员工,但这唯一的一个机会,却让一位乡长的千金给霸占了。
于是,武弟又只能回来挽腿脖子“捉泥”了。
…………
“进屋来吃饭吧!”知子莫若父,何况相依为命的儿子乎?武汉充满对命运无奈的眼神,瞅了瞅儿子,转身,进了老房子。
武弟放下刮谷器,收回同样失神的心绪,仰头望了望自己的家,这也算家吗?别人家的猪囿还是红砖砌的呢!——祖父遗留的唯一家产,两间正房分为一厅一卧,两间杂房一间养鸡猪一间关牛两者间有一个小院落,共不过百来平方;屋高不过五米,屋顶盖着小黑瓦,典型的*后期的“遗物”。
武弟望了望对面与自家隔几里路的雕梁画栋的三层洋楼,寻思:何时我家也能变成这样?
“饭都凉啦,快吃饭!”武汉在屋里催促。
“哦,来了。”武弟应了一声,进了屋里,父亲正佝偻着腰身拿着木饭勺在那口煮了几十年的铝锅中盛着饭,武弟赶忙去拿饭勺,“爹,我来盛。”
武汉瘦骨嶙嶙的手臂往旁一闪,爱怜慈祥地看着懂事成熟的儿子:“你坐凳上去,顺便拿筷子。”
武弟从用“百事可乐”瓶简制的筷筒里拿了两双筷子,坐到桌边。桌上摆着两个碗,一个水煮茄子,一个辣椒炒蛋。蛋还是上午武弟在田里割禾时撞“****运”捡到的鸟蛋。武威村依山傍水,各种各样的鸟儿多的是,在田里捡到鸟蛋,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也无须刻意去“踩****”。
“吃饭吧。”武汉把一个饭碗放到儿子跟前,露出四颗长期处在“狼烟四起”的薰陶中、黄黄的门牙,勉强一笑。
“嗯。”武弟夹了一撮茄子,一顿狼吞虎咽,不过他也实在饿着了,早上七点钟起床到田里割禾,到现在十二点多,整整五个钟的体力劳动,任谁都会饥肠辘辘。
武汉嘴里咀嚼着饭菜,放下碗筷,起身用小瓷杯装了两小杯“烧刀子”,递一杯到儿子面前:“喝口酒吧,待会好好睡个午觉,下午才有精力把剩下的三分田打完。”
武弟平时也有小呷的习惯,在家时经常与父亲对饮几杯,当下也没拒绝,接过来,与父碰杯,浅浅啜了一口,继续埋头吃饭。
“儿子,别吃急了,细嚼慢咽对人体好处多,营养易吸收。”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武汉,居然也懂些营养学?儿子以往吃饭时,都是谈笑风声的,会把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讲给没见过世面的老子听,但今天,判若两人,武汉知道儿子缘何而忧,轻咳一声,“钱的事,你不用着急,我想办法给你筹去。”
武弟把头从碗抬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懂事的他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父亲,赶忙说:“钱不是问题,今晚上我抓青蛙卖去。我是想快点去把稻谷收回来,早点把秧插了,咱们心里也落个轻松。”
“稻谷也不急着这一天两天,你晚上也不要去抓青蛙,钱的事,赶明儿我把猪卖了,也够数了。”儿子是武汉最大的欣慰,懂事成熟,体贴人,不像别人家的,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惹事生非,纯粹一烂滓。他不想让儿子子承父业,天天脸朝黄土背朝天,人生一眼望到头。很多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而他却什么也不能给儿子提供,他很内疚自责,所以,即使是砸锅卖铁,他也要凑够南下打工的钱,给孩子创造外出闯荡的机会。
“爹,外出的钱,你甭担心,我自己能解决。”武弟绝大部分同学都被学校推荐到南方广东或北方北京天津等大城市了,其它没推荐的,多数是家境殷实、靠山雄厚的人。
对于武威村的武弟来说,只有外出打工,才是唯一的出路,可因为学校要收取八百块钱的介绍费,武弟只能回来,姑且种田。
武汉默然吃着饭,兀自想着筹钱的事,风卷残云一样把确碗刨了个底朝天,碗筷一收,朝父亲莞尔一笑:“我睡三十分钟。”
转身进了唯一的一间卧室,在裸露着“地球原始状貌”——冰凉的地上铺上草席,躺下,由于身体持续负荷五个小时,不会儿,便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