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挽联有些歪,把它挪正!”
院子里此时恰好响起半大老头的声音,我打了个激灵,随后就听到扑踏扑踏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悉索了一阵,又走远了。
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细想刚才可能是错觉,都怪这个刚死的孟仁义与那半大老头长得太像,一样的凸眼细脖,肥头肥脸,才使我误以为这该死的孟仁义就是刚才的那半大老头。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床上的家伙是孟老二,那半大老头可能就是孟老大。
此时只见孟老二孟仁义双目微闭,眼睛变成一条黑黑的细缝,又大又方的肥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然:表皮松弛,但表皮下面的肌肉和骨架却显得相当紧绷,而且他的姿势也明显不对,说是躺卧,倒不如说直挺挺地摔倒更为贴切,正如刚才孟老大所说的惊吓过度而死。
他这种奇怪的表情和姿势使我很不舒服,不由得很想把他脸上的肌肉和五官重新布置一番,顺便再把他的身体重新摆放端正。我四下里看了看,屋子安静得出奇,连只鬼影都没有,于是慢慢伸出右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又凉又软,好像刚才黑猫的身子,手感很不好。
突然,“瞄呜”一声,黑猫又从斜刺里猛地扑来,我往后一撤,它“扑腾”一声正好掉在孟仁义的脸旁。
“去,滚开!”我小声吆喝道,同时朝它屁股上拍了一掌。
不料它不仅没有滚开,反而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低吼,接着竟然慢慢爬到孟仁义的脸上,尾巴直直立起,四肢紧紧地抱住孟仁义的大脑袋,然后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哼,好一只忠心护主的畜生!
我一把抓住立在面前的黑尾巴,然后使劲一扭,它疼得“啊呜”一声,身子弹起,张开嘴巴露出几颗尖利的獠牙就朝我咬来,我握紧拳头对准它的脑门直直打了过去,它来不及惨叫,就像只大布鞋一样在空中弹跳几下之后重新掉到孟仁义的脸上,又大又粗的尾巴正好挡住孟仁义的双眼。
这样使孟仁义看起来很像正睁着眼睛,感觉非常不妙,于是我伸手想把黑猫的尾巴拔拉开,在指尖刚要碰到的刹那,突然听到孟仁义的嗓子眼里发出“哞”地一声,虽然极其细微低沉,但我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他的脸皮抖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黑猫的尾巴悄然掀开,底下竟然露出两只睁开的大凸眼!
我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跌坐下去,接着就看到孟仁义突然立起,光着膀子,惨白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丝冷笑,两只牛眼珠子瞪得眼眶欲裂,然后只听“噗噗”两声,就见他的双眼先后冒出两股黑雾,接着又从嘴巴里、鼻孔里以及耳朵里接二连三地也冒出股股黑雾,浓得像沥青,黑得像纯墨,瞬间浸满整个屋子。
我吓得七魂丢了八魂,抱成一团躲在角落,浑身筛糠一般抖动。黑雾里只见他从床上下来,突然咧开大嘴凄惨一笑,右手竟然慢慢举起一把滴着鲜血的屠牛尖刀,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转眼间,他已凑到我的脸前,举起那把尖刀逼近我的额头,冷冷说道:“孟七娃,拿命来!”
我想喊救命,可惜嗓子眼里被什么东西堵住,而且发现浑身都动弹不得,正骇然至极,突然看见孟仁义的双眼起了变化,先是漆黑的牛眼珠子慢慢氤氲开来,浸满整个大而凸的眼眶,随后黑漆漆的眼睛里慢慢变成褐色的油污,顿时,牛眼珠子竟然变成了黑猫的瞳孔…..
刹那,呼吸暂停,心脏停跳,我仿佛马上要进入阎王爷的专用索道,突然,从外面传来震天的响声,大人的打斗声和小孩的哭声绞在一起,乱成一片。
面前变成猫眼的孟仁义猛然停住,扭头朝屋外望了望,突然冷笑一声,抓着屠牛尖刀飞奔而出,浓厚的黑雾跟着他往外涌出,回过神来的我赶紧爬起来跑到门口一看,只见几十号人正在院子里打成一团,狂吼乱骂,同时,几根木棍在人们头顶上飞来飞去,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时,正中央的人头上闪过一道寒光,那把带着鲜血的屠牛尖刀伴随着一声狂吼猛地扎了下去,紧接着听到一声绝望的大喊:“救命——”
瞬间,鲜血四溅,一片红光在眼前闪过,四周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慢慢散开,只见满脸鲜血的孟仁义脚下正躺着一个妇女,浑身上下都泡在血水之中,隆起的肚皮上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停滞的空气突然惊慌起来,几个人把那位血泡的妇女抬起来就往外奔,我发现明婆婆竟然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这时,猛然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被两个妇女架着跪在院门口,他失魂落魄,身子软成一瘫稀泥——正是我爹!
我惊骇不已,感到头痛欲裂,妇女的身份使我隐隐害怕,我不敢猜,不想猜,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于是,我抱着脑袋往门框狠狠撞去。
只听“咚”地一声,脑袋传来清晰的真实的疼痛。
我慢慢睁开眼睛,面前哪还有什么狂乱的人群和满身鲜血的妇女,只是孟仁义一张惨白而且不自然的大肥脸——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脑袋刚才确实被谁打了一下。
我正要骂娘,突然感到周围有些异样,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面前竟然站着一群人,而且我看到为首的孟老大手里抓着一根竹竿,想必刚才就是他给了我一下,这个可恶的老头!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他扬了扬手里的竹竿,发出一连串的质问,眼睛里透着恐惧,又带着一丝狠毒。
我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毕竟偷偷地跑到人家灵堂后面扒拉人家的尸体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我慢慢从床沿滑溜下来,想借机钻出去,不料人群又朝前逼近一步,把我紧紧地围在脚踏上。人墙严密厚实,越围越紧,而且个个脸上渐渐升腾起一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