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云童年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老家古厝里的天井。老家的古厝有两层,这么矮矮的两层楼里有许多房间,每间的面积都不大,里面住的可是我们家族的大部分人。说起我们家族,那可是一个大家族。不知什么原因,我的曾祖父先后娶了3个妻子,到我们这一代,家里人自然也就多了。两层高的瓦房,我们一群孩子唯一的较大的活动空间就是天井了。
清早,长辈们开始忙活,赶着去地里干农活。孩子们也很早起来,为的是聚在天井的那块空地里,开始一天的嬉戏玩耍。晴天的时候,孩子们玩的游戏可多了,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跳皮筋、弹珠……雨天的时候,孩子们也并未停歇,因为天井的排水不好,一到下雨天,天井里便淤积了很多水。对于大人们来说,雨水的到来可好可坏,干旱的季节一场及时雨便可缓解农旱。若是接连几天暴雨,大人们便开始发愁了,地里的农作物该淹死了。而孩子们根本无心于地里的农作物会怎样,他们只知道积水的天井就像小池塘,打着赤脚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起水来。
其实,天井既是孩子们玩耍的基地,也是三叔公练太极、摆盆景的场地。三叔公是个颇有学问的人,记得他的毛笔字写得不错。心血来潮时,他便挥起狼毫,笔走龙蛇,写完时还会拿给我们一群孩子看,问我们那些字写得怎样。其实我们年纪还小,哪懂得欣赏什么书法,每次只会傻傻地笑答:“三叔公的字可好了!”然后三叔公便会心地笑了。我常常想,为什么每次三叔公不把他的作品拿给有学识的人品评,而拿给我们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评论呢?或许,周围的大人们都忙着干农活,又有谁有空去理会三叔公的字呢?也许只有我们这群无忧无虑的孩子才能使三叔公得到些许慰藉吧!
三叔公还在天井里摆了许多盆景,每个盆景都很有特色。三叔公每天都很早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慢悠悠地在天井里晃荡,不时地剪剪这片叶子,那根树枝。有些盆景被剪成狮子的模样,有些被剪成兔子的样子……他还会很精心地在盆景里堆砌一些石头之类的东西,做成山间小路的样子,远看像极了。偶尔,他会在某个石头旁堆一个人的形状,似乎就是以他自己为原型。我想他一定非常热爱山林的生活,与世无争,悠闲自在。顽皮的孩子有时会折腾那些盆景,不是“狮子”少了条尾巴,就是“兔子”少了只耳朵。但是三叔公并不恼火,他拿起大剪刀,顺着被破坏的痕迹给盆景换了个造型。就这样,天井里的盆景过段时间就会呈现新的面貌。孩子们很喜欢这些盆景,不仅因为盆景奇异的造型,更因为玩捉迷藏的时候,这些密集的盆景亦是躲藏的好地方。
曾祖父偶尔也会走出房门来欣赏这些盆景,不过他老是拄着拐杖。曾祖父很疼我,后来他老了,病了,甚至只能躺在床上了,我每次跑到他的床前,他都会拿饼干给我吃。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饼干的味道,每次去超市,我总会有意无意地走到放饼干的货架,但已经找不到那种饼干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户户人家搬出了天井四周的小房间,搬出了这座瓦房。后来我们家也搬了出来,不过我还是时常跟着爸爸去看望曾祖父。古厝里只剩下曾祖父和那些盆景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只有盆景坚定不移地立在天井里与古厝为伴,曾祖父的床铺已经空了。
如今,回到那座古厝,那些盆景有的已经面目全非了。天井里也堆满了灰尘,终究是尘埃落定,人去楼空,唯留下物是人非的悲伤与慨叹。两层高的瓦房在风雨中飘摇,孩子们的欢笑声在耳旁回响,大人们忙碌的身影在眼前闪烁,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也许不久以后,这座瓦房也会被风雨摧毁。那时,童年的记忆或许只能借助残破不堪的瓦片存活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