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鼓吹乐是东汉四品乐中的一品,是由黄门鼓吹乐人演奏的音乐。研究它的内容和性质,对我们研究汉代乐府歌诗――特别是汉乐府中的民歌――将有一定的帮助。
在说明黄门鼓吹乐的内容以前,必须首先叙述一下两汉乐府官署的大概情形。西汉乐官,主要的有“太乐”与“乐府”二署,分掌雅乐俗乐。《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奉常(即太常),掌宗庙礼仪,属官有太乐令丞。”“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供养,属官有乐府令丞。”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证》卷八引吕氏曰:“太乐令丞所职,雅乐也;乐府所职,郑卫之乐也。”所谓郑卫之乐,即俗乐。西汉已有黄门鼓吹乐人,肄习俗乐,情形仿佛“乐府”,但俗乐的主要管辖机关,则为“乐府”。到了东汉,黄门乐署遂取“乐府”之地位而代之。东汉乐府官署,主要的也分为两部门。其一为太予乐署,《后汉书?明帝纪》云:“永平三年秋八月戊辰,改太乐为太予乐。”可知“太予乐”即“太乐”之异名,职守自与西汉“太乐”无异。其工弗掌管黄门鼓吹乐的承华令。《唐六典》卷十云:“后汉少府属官有承华令,典黄门鼓吹百三十五人,百戏师二十七人。”《通典》卷二五云:“汉有承华令,典黄门鼓吹,属少府。”承华令与前汉的“乐府”同属少府,可知即为前汉“乐府”的后身;其职守应与“乐府”相同。
汉乐四品的分类叙录,最早见于后汉蔡邕的《礼乐志》。《礼乐志》全文今已亡佚,它叙述汉乐四品的话,被保存于刘昭《续汉书?礼仪志注补》中,今摘录其中与本文讨论问题有关者于下:
汉乐四品。一曰太予乐,典郊庙上陵殿中诸食举之乐。……食举乐,《王制》谓天子食举以乐;周官,王大食,则命奏钟鼓。二曰周颂雅乐,典辟雍飨射六宗社稷之乐。……三曰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诗》所谓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者也。其四曰短箫铙歌……
蔡邕解释四品乐章的内容、性质,于第三品最不具体,其《礼乐志》全文又早告亡佚,因此深滋后人误会。
《宋书?乐志》在叙述鼓吹曲(短箫铙歌)时说:“汉世有黄门鼓吹,汉享宴食举乐十三曲,与魏世鼓吹长箫同。长箫短箫,《伎录》并云:‘丝竹合作,执节者歌。’”是《宋志》认享宴食举乐属于黄门鼓吹。但此食举乐十三曲,《宋志》在上面所引的文字前面称为“太乐食举十三曲”,顾名思义,可知此项食举乐当由太乐(太予乐)统管,而不属于黄门鼓吹。《乐府诗集》更扩大了这种误解,其燕射歌辞题解说:“《隋书?音乐志》曰:‘汉明帝时,乐有四品。其二曰雅颂乐……三曰黄门鼓吹……’汉有殿中御饭食举七曲,太乐食举十三曲,魏有雅乐四曲,皆取周诗《鹿鸣》。”他的意思仿佛说黄门鼓吹包括了殿中御饭和太乐两项食举乐,故明徐师曾承其说云:“汉明帝分乐为四品,而黄门鼓吹居其三,即今所传汉殿中御饭食举七曲及太乐食举十三曲是也(按此两项乐章,早已亡佚),与魏世鼓吹长箫同。”(《文体明辨》卷八鼓吹曲辞题解)
这里就牵涉到整个食举乐的性质问题。据《宋书?乐志》,东汉的食举乐,共有四种:宗庙食举六曲,上陵食举八曲,殿中御饭食举七曲,太乐(享宴)食举十三曲。按蔡邕《礼乐志》:“太予乐,典郊庙上陵殿中诸食举之乐。”然则殿中御饭等诸项食举乐,隶属太予乐而非黄门鼓吹乐,是彰彰明甚的。这是第一点。
如上所述,东汉乐官分为两部,太予乐令职掌雅乐,四品中的第一、二品属之,承华令职掌俗乐,四品中的第三、四品属之,界限非常分明。食举乐用于隆重的仪式,其为雅乐可知。若黄门鼓吹,则显然为轻松的俗乐,故蔡邕以“坎坎鼓我,蹲蹲舞我”的诗句来形容它。按《东观汉记?和熹后传》说:“下□尚书曰:国家离乱,大厦未安,黄门鼓吹,曷有燕乐之志?欲罢黄门鼓吹。”(《北堂书钞》卷一三?引)假如黄门鼓吹包括严肃隆重的食举乐,难道可以随便罢去的吗?这是第二点。
《宋书?礼志》说:“上代聘享之礼……晋咸宁注,先正一日……太乐鼓吹又宿设四厢乐及牛马帷阁于殿前……太乐令跪奏雅乐,以次作乐。……太乐令跪奏食举乐,太官行百官饭案,遍食毕,太乐令跪奏进?,?以次作。鼓吹令又前跪奏,请以次进众伎。”可见食举乐属太乐而不属鼓吹,至晋世尚然。这是第三点。
如上所说,食举乐既然隶属于太乐而不属于黄门鼓吹乐,那么,四品中的黄门鼓吹一项,毕竟包括了哪一些乐章呢?我的回答是:它主要的内容是相和歌和杂舞曲。以下,让我来证实这种说法。
所谓相和歌,包括相和曲、平调、清调、瑟调、楚调等曲调,是黄门鼓吹最重要的一部门。应璩《百一诗注》说:“马子侯为人颇痴,自谓晓音律。黄门乐人更往嗤诮。子侯不知,名《陌上桑》,反言《凤将雏》,辄摇头欣喜,多赐左右钱帛,无复惭色。”(《百三名家集?应休琏集》)黄门乐人即黄门鼓吹乐人,《陌上桑》系相和曲调名。原诗云:“汉末桓帝时,郎有马子侯。”这记载直接证明了汉代相和歌属于黄门鼓吹。挚虞《文章流别论》说:“古之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于俳谐倡乐多用之。”(《艺文类聚》卷五六)俳谐倡乐即黄门倡乐,也就是黄门鼓吹乐。汉魏相和歌辞大部分为五言诗,所以挚虞这么说。这记载间接证明了相和歌属于黄门鼓吹。
除相和歌外,汉代的黄门鼓吹乐尚包括了杂舞曲。曹植《鼙舞歌序》说:“汉灵帝西园鼓吹,有李坚者能《鼙舞》,遭乱,西随段煨。先帝闻其旧有技,召之。坚既中废,兼古曲多谬误,异代之文,未必相袭;故依前曲,改作新歌五篇,不敢充之黄门,近以成下国之陋乐焉。”(《宋书?乐志》)《鼙舞歌》系杂舞曲的一种,由此可以推知汉魏的杂舞曲属于黄门鼓吹。
汉代的黄门鼓吹乐,如上所述,包括了相和歌杂舞曲,其中尤以相和歌为首要部门,它是宴乐嘉宾时娱心意悦耳目的最美妙的乐歌。蔡邕《礼乐志》说:“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主要即指它们而言。南朝王僧虔作了一部《大明三年宴乐伎录》,所著录的都是三调(平调、清调、瑟调)歌辞,便是一个极好的说明。
195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