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万丈,我只在乎你
下雪了。
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片片雪花,远处山峦松柏一片银装素裹,要是让那些贵族公子看见,估计会作诗赞美,好不高雅。
但是安青却恨通了这样的下雪天,因为一到这种天气就会有好多贫苦人被冻死,今天死去的也许是别人,也许就是他自己。
他抱紧了双臂,光着满是冻疮的双脚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破旧不堪的衣衫早已经湿的通透,又迅速结冰冻的僵硬。
这是礼部侍郎家那个风流儿子李怀瑾的手笔。母亲病得快不行了,早晨咳血了好几次,他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去街上碰碰运气,本来偷到钱袋再甩开李怀瑾身边的草包家丁是万无一失的,但是偏偏半路里杀出一个小丫头坏了事。
安青哆嗦着推开破庙的门,向草堆那边走去。
脏污的草堆上躺着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女人,曾经美艳绝伦的脸现在被脏污掩盖,狼狈不堪。
他走过去沙哑着嗓子,说道:“娘,你饿了吧,今天有个好心的夫人给了我一包吃的。”
安青说着将怀里的油纸包拿了出来,那是他游上岸后,一个路过的华服夫人给他的。安青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层油纸,里面是一只喷香的麻油鸭子,安青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但他还是撕下一只鸭腿递到母亲嘴边:“娘,娘,你醒醒,吃些东西吧。”
女人脸上苍白的躺在草堆上,没有一丝生气。
安青拿着鸭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颤动着手指去探女人的鼻息,的确是没有一丝气息存在。
“这样……也好。”安青握着女人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额头的伤口又一次裂开,鲜血潺潺流进他的眼睛,犹如血泪。
安青沙哑道:“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感到冷了,也不用再受苦了,可是…………娘,我好冷…………。”
真的好冷,好冷。
安青觉得自己头重脚轻,额头烧的厉害,但是他还是挣扎着起来,将母亲亲手埋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杏树下面,因为他知道如果在入夜前没有埋掉母亲,那么夜晚就会引来野狗和豺狼,这样不仅母亲的尸体会被他们吃光,他自己也会被那帮畜牲分食果腹。
安青给母亲立了个木牌,他跪下来磕了个头,哑声道:“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死。”
天快黑了,不远处传来了野狗的嚎叫,安青想站起来却眼睛一黑跌倒在了雪地里,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如果现在晕过去的话,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野狗给吃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果然是……要死了吗?
安青无奈的扯出了一个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一霎那,他好像看到了一只浅青色的蝴蝶翩然而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安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四周温暖的让他忍不住想要多睡一会,空气里还飘着米粥的香甜味儿…………不对!
安青猛地坐起来,身上的棉被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落在地,那个在火堆前煮粥的青衣少女闻声回头,见他醒了顿时喜笑颜开,唇边还有一个甜甜的小酒窝儿。
“你醒了?要喝粥吗?我煮了粥还加了不少蜂蜜。”青衣少女笑容灿烂的问。
安青愣愣的望着那个站在晨曦里的人,那是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长发梳成活泼的双螺髻,还系着胖乎乎的花骨朵铃铛,叮咚作响。她的脸蛋儿有点婴儿肥,但并不影响她清丽绝伦的容貌,反而让她平添了几分稚嫩活泼。
安青有些愣神:“你是………………”
青衣少女似乎有点自来熟,她把粥碗塞进他的手里,坐在他身边一边踢着脚一边说着话,浅青色的蝴蝶花纹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道:“你知道樱兰巷吗?知道啊?那太好了!我被大雪困在这里迷了方向,等雪停了你送我好不好?我家很好找的,就在樱兰巷最里头的那一户,你知道画皮馆吗?知道啊?那太好了!那就是我家!是不是特别好找?我也觉得特别好找,但是每一次都会迷路,这次更倒霉,竟然遇到大雪!娘也真是过分,明知道我方向感不好还非要我去玄音国给音九天送信!过分!后娘都没他狠!”
安青被她叽叽喳喳一连串的话轰得脑仁疼,他半天才找到舌头似的问道:“…………你说你家是画皮馆?”
青衣少女点头:“是啊!”
安青疑惑:“…………我记得那里是画皮师南千醉的府邸……。”
青衣少女甜甜一笑:“那就是我娘~”
安青:“…………”
青衣少女满是自豪的说道:“我娘你见过吗?他可漂亮了,一笑起来就像是花开了一样美…………”。
说着说着她又皱眉鼓着包子脸道:“就是有时候很过分,不让我吃糖不让我摘花,还时不时让我千里迢迢去给别人送信!后娘!”
安青扶额:“…………等下,等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千醉应该是个男子吧?”
青衣少女点头:“是啊,你好笨,全天下都知道我娘是个男人啊。”
你这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是什么鬼?!
安青心里吐槽,然后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娘是画皮师南千醉,那…………你爹呢?”
青衣少女灿烂一笑:“我爹叫睚眦!”
睚眦…………南千醉的护卫…………
安青扶额,拼命制止住脑袋里荒谬的想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姑娘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安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委屈的撇嘴低声道:“娘还没有给我起名字…………。”
安青:果然是个傻子…………
被腹诽是傻子的青衣少女双手托腮,委屈有不甘的抱怨:“人家都有名字就我没有名字,后娘!不爱我!明明自己经常吃糖还不让我吃!后娘!!”
安青试着安抚她:“也许是因为你…………娘怕你糖吃多了掉牙。”
“我才没有掉牙!你看!我的牙好着呐!”她不服气的反驳着,还张嘴让他看自己的牙。
她的牙齿犹如编贝,珍珠一样的漂亮。安青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脸上莫名的有点烫。
青衣少女托着腮继续抱怨:“他还不让我摘花!那么多花摘一朵又怎样?我也是想给他编个花环啊!娘那么漂亮,戴上我编的花环一定会更加漂亮…………但是我摘花他还凶我,后娘!”
他正是因为这个才不让你摘花的吧。
安青觉得她气鼓鼓的包子脸很可爱,忍不住想和她说话:“也许是因为他害怕……嗯…………你被刺扎着手?”
这借口真烂。
安青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少女却明显高兴了许多,于是他更加断定————她是个傻子。
青衣少女高兴了一会儿又气鼓鼓道:“但是他没有给我起名字!明明你们都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其他小孩也有名字!偏心!不爱我!后娘!”
偏心吗?确实吧。
就像他那个贵为宰相的父亲,在他的眼里只有顾雪柔一个宝贝孩子,而他,不过是个妓女生下的野种。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偏心?明明同样是他的孩子,明明都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他要这么的偏心?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