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成黑,烛光点点,微光乍现。
瞿望以短玉笛轻拍手心,惬意悠闲,漫不经心的看向镇河边挤挤挨挨的祈求许愿的人们,随口问向花之源:“之源姑娘,你我有缘遇着今天的日子,不如随我一道放盏水灯如何?”
花之源自觉今天确实是有些对不住瞿望,说好的与他相约,结果却是终究没有认真的陪他。虽说过来非本意,不过终究应人之事,该成人之美,所以她颔首一口应下:“也好!”说完便微微侧头执右手做相邀。
见此,瞿望也就随意的迈步上前,明眸含笑,恣意风流。花之源在其后就扯着墨言的袖子一同前去,也不管墨言作何想法。反正她是觉得若是自己单单的和瞿望一起,总有种莫名的不自在感,所以还是拉着墨言一起比较好。
他们三人各自径自取过河岸旁摆放的可自行取走的河灯,瞿望借来别人的火折子点燃灯芯后将火折子再递与花之源,然后缓缓地矮下身来将手中的灯慢慢地放到河中,目视灯盏随波逐流,晃荡着远去。
这边,花之源给自己的灯盏点上后,接着就点上了墨言手托的一盏自己强行奉上的水灯。两人这才蹲身将点好的两盏灯放入河流中。
“不知之源姑娘今日可还算是玩的尽兴?如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之源姑娘见谅!”瞿望问向在单手戏水的花之源。
“尽兴、尽兴!我还从没见过盂兰盆节呢,今日算是涨了见识了。瞿公子您客气了。”花之源笑笑,客气道。
瞿望望向夜空微笑示意:“看天色,也不早了,之源姑娘可累了,需不需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花之源听到这里只好说:“我倒是还存有几分体力,不甚累!要不瞿公子先去找个地方歇上一会儿,我们随后就到。”她觉得肯定是这厮累着了,或倦了,想避开这地方清净会儿。不过,也真是搞不懂,既然那么的不喜热闹,当初为什么要以与她同游盂兰盆节作为交换条件呢?真是古怪之极!
瞿望听到花之源如此说便接过话头羞惭道:“真是对不住了,可能昨夜未曾休息好,今日略感疲乏,让你们见笑了。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略作稍息,你们就请自便吧。”
望着瞿望披着红丝纹的黑色锦缎长袍步步远去,随即花之源收回视线,看向墨言:“你会唱歌吗?”
墨言深深的凝视着花之源,淳淳相言:“嗯。不过,我只会一首。”
花之源轻拍手掌:“那好,你唱给我听吧!”说完,也不等墨言拒绝,就用裙摆扫过阶石,然后随意的坐了下来,好似知道墨言一定不会拒绝一般。
墨言见状,也学她扫阶相坐,后启唇幽幽而唱。
时不与我兮
超脱往生
魂魄归来兮
飘赴红尘
与君相约兮
沦亡我身
长相思兮长相忆
思君见君齿难启
何言相见再相恋
唯叫君心知我心
“长相思兮长相忆,思君见君齿难启;何言相见再相恋,唯叫君心知我心么……”花之源报臂下颚撑在膝盖上,轻声喃喃道。随即她转过头看向墨言轻声叹道:“这好似是女子写给男子的诗呢!”然后转过头,继续下巴尖抵住膝盖,闭上眼睛,好似回味刚才的歌声。她知道有些事情都是不能深究的,因为一旦刨根问底,也许结果就会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现在,这样,甚好!
墨言看着花之源,满目的心疼,却终是不能讲所有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他抬起手掌想轻放在她的头上,却又胆怯的收回,几番之下,终是紧握住手掌,悄然放在身侧。不料,花之源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紧紧拽住不放手,好似一放开,他就会不在了一般。墨言看到那紧握的小手,终是忍不住用自己的大掌将其包裹住。就这样,两人享受着这静谧温馨的氛围。
“长相思兮长相忆……
思君见君齿难启……
何言相见再相恋……
唯叫君心知我心……
何言相见再相恋……
唯叫君心知我心……”
突如其来的,一阵歌声似从地心隐约传出,唱的竟然是墨言先前唱的那首歌!歌声哀哀凄凄,似悲似怨。明明墨言唱来是如细水长流般的悠长动听,这女声唱出的歌听来却是让人觉得悲婉薄凉。
感觉情况不对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立时站了起来,警惕的看向歌声传来处。
无边黑夜,人群熙攘,烛光点缀镇河亮。歌声飘忽中水灯逐渐呈“一”字分道,水流推就着水灯也一同分了一条大道出来,好似邀君前往,又好似正主出巡。
“墨言,这是怎么回事?”花之源凑到墨言的身边扭头向他询问道。其实她也知道墨言同她一样不明就里的,这样问问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罢了。
墨言没有说话,只是将花之源的手放在掌心里紧紧的握住。
“长相思兮长相忆……思君见君齿难启……何言相见再相恋……唯叫君心知我心……”歌声由远及近,一阵阵的,终于到了这边,他们知道,正主该出现了!
河水分道扬起,一个身着紫色大摆飘仙裙的女子迎风而立,裙摆随风扬起,似水如流云。只见那女子发未梳髻全然散开,四下飘散,群起飞舞。明明如此境况下总该让人有股飘然若仙、神仙下凡之感,但是偏偏此女子脸色苍白如雪,唇色暗沉发黑,嘴唇紧抿,眉骨冷峭,神色阴郁,一股子深深然的味道,似鬼如魅!
“何言相见再相恋,唯叫君心知我心!呵,世间男子皆是薄情负心之辈,就算是为其奉上自己的一颗心也不能真正得到他的眷恋!要不让我来挖出你的一颗心,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女子直愣愣的盯着墨言厉声说完这番话就动手相杀而来,戾气逼人,狠毒乖张。风起河水漫,滚滚不休。
河边放水灯的人见到此种情况,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开始还有人误以为河仙显灵,认为是他们的愿望直达上听,得到了神灵的回应。待到看到女子直起携杀气将至,都尖叫着跑开,口中还忙不迭的大喊妖怪、鬼啊什么的,镇河边顿时凌乱嘈杂,一片狼藉不堪。
花之源表示很不能理解,人怕鬼魅妖精之类的是比较正常,怎么也还有不是人的在里面吧,那怎么都跟逃命似的奔跑尖叫。别以为她没看见,那位点妆很明显的大姐半边脸都被河水打湿,白骨都露出来了!
就在花之源东想西想间,片刻,那女子携风而至!花之源悠哉的牵着墨言的手完全不担心,因为她感觉那女子虽杀气腾腾的,却是没有把目标集中在墨言身上。没感觉到危险,自然就没有做出相应的举动,墨言怕是也与她有着一样的想法,这才八风不动,稳如太松。他们在等,等着看这女子到底有何意图。
“怎么,我要杀你,你竟然一点都不反抗么?”女子的手掐住墨言的咽喉,长而尖利的指甲直刺他的血管,妖娆妩媚的问道。
“既是要杀我,为何还不即刻动手?如此相问,又有何意味?你杀气四溢,直奔这处而来,却如此的拖泥带水,不果断决绝,那你……又是究竟在试探什么?”花之源这次倒是第一次听墨言叽叽歪歪的说了这么长的话,还是在一个性命被威胁的时刻!他个二傻子,这女子也许不会即刻要了他的命,但是很明显的是这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暗藏杀机的啊!
“看你如此沉着冷静,莫不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女子巧声曼语的说着,然后就用她尖利的指甲戳破了墨言的脖子,血丝丝的外溢出来。
花之源看到此处,心里直难受。就算墨言他不是人了吧,现在好歹也有了人的各种特性,这受伤了应该也会疼的吧?她慢慢的掏出簪子,找准时机,准备来个一击必中!
“呵!我确实对杀不杀你不感兴趣,不过是披了一副人的皮囊的一堆白骨而已,如何值得我费心?”女子对着他的耳边呵笑而语,后又哈的一笑,“更何况我们还是同类呢!想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不错,我并非人类,乃是这苦水之中的一只流魅!”女子说完顿了下,“还有——今日我的目标可不是你呢……”
“糟糕!”墨言反应过来时,那流魅已经制住花之源准备拔簪的手,而后携着她一起在墨言欲上前阻拦时水遁而去。苦水河水浪已息、风已止,不见苦水间道,只余水灯三三两两的漂浮在这苦水河面上。
“扑通”一声,墨言果断的跳下了苦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