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的心像是突然被重锤敲了一下,言不弃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妖主和黄木尊所说的那个神秘人。两千年前言不弃也是同去大荒的四人之一,大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此人才知道详情。萧澜家的那位先祖竟然也认得言不弃,难道萧澜老爷子知道此人下落吗?
萧澜沉浸在回忆中,却没有注意墨轩的神情。萧家祖辈世世代代都会记录些有意思的东西,虽然不像那些魂师世家的典籍浩如烟海,然而对于修行和灵草方面却记录得很细致。当年萧沣遇到言不弃,便敏锐地感觉到,这人种植药草的方法,隐含着操控灵魂之力的手段。若是将这样的手段与萧家控制地力的耜辛秘法结合起来,必将会给耜辛秘法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萧沣便向言不弃请教育药的秘诀。元气秘法并非魂术,能够对灵魂起作用的元气秘法定然是不传之秘,按照萧沣估计,就算言不弃当真肯传授,也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然而言不弃却似并不在意,只是很淡淡然地将自己的法诀传给了萧沣。
言不弃说萧沣的血脉体质非常罕见,正适合这种秘法,传了下来也免得这样的法诀湮灭于世间。言不弃的话语间透着些许苍凉的感觉,竟似有几分传衣钵留遗嘱的味道。然而萧沣对此却感到很奇怪,言不弃的修为是萧沣完全看不透的,那至少也要圣师顶峰才是。修为达到这种程度的修行者,怎么说也能寿至千岁。圣师在寿尽之前,会有很长时间气机渐渐衰竭的时日。而言不弃却只是中年人样貌,距离气机衰弱的日子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
可是没过多久,萧沣便明白为何言不弃会有传承衣钵的想法。言不弃每隔月余,便会度过大约持续半日的极度痛苦的时间。那时他的身上会涌出极为阴冷的杀气,而言不弃便在这样的森寒杀意中苦受煎熬。
萧沣也曾以自己的育丹之术为言不弃疗伤,但是却毫无效果,萧沣所凝练的丹气在那阴冷杀意的冲击下,根本就不堪一击。言不弃说那是一种强大的诅咒,不是寻常丹术可以奏效的。必须要极阳至刚之力,才能克制炼化这种气息。或许圣师度劫时的天雷可以拥有这种效果,然而劫雷有种奇怪的针对性,只对度劫者有效,余人至多也就是受到余波的冲击,想要直面劫雷的罡阳之力却根本不可能。
而萧沣此时倒想到了自己的一个朋友,于是萧沣请来了当时已经修为小成的炆刀羽。那时候炆刀羽已经融合了炫疾天火,并且结合七炼诀创出紫极炼火。若说天下间至刚至阳的元气真火,还有谁出其右。炆刀羽果然没有让萧沣失望,在他紫极炼火的淬炼下,言不弃身上的阴寒之气竟然渐渐淡化,发作的时间也慢慢地延长了。
萧沣此时差不多完全领悟了言不弃所传授的法诀,但是想要与耜辛秘法融会贯通,还需要长时间的揣摩。萧沣见到言不弃渐渐好转,便打算离开那里,回到家中苦心钻研丹术,改进耜辛秘法。然而此时言不弃却很郑重地提醒萧沣,他所传下的法诀并非救人术,而是杀人法,将之强行融于育药所用的耜辛秘法,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言不弃自感从前杀心太重,造孽无数,直到遭逢大难,才息心明性。于是改变了从前的杀戮秘法,使之变成了能够滋养灵魂的秘法,借育药的心境气息来修养神魂。言不弃似乎并不愿意提及从前的事情,甚至于连法诀的名字都没有对萧沣言明,只是告诉萧沣,这法诀的本质还是杀人术,无论如何也难以去除那股杀机寒意的。
萧沣虽然也是天纵之才,但是他却并未从那无名法诀中感受到任何杀意,那法诀分明温和至极,对灵魂有极好的滋养作用。当萧沣将法诀真正融于耜辛秘法时,顿觉效果斐然,原本经过耜辛秘法育成的灵草就要胜过普通的育药法诀,经此改进后,更有了滋养灵草之魂的作用,育成的灵草,品质竟近乎天然灵粹。然而在请炆刀羽炼制翠叶之时,萧沣还是将言不弃的忠告录了进去,只是方才墨轩的心魂受到绿叶中那段法诀的震慑,还没有读完全部的内容。萧家世代都是天份极高的人,然而却因为没有性质契合的灵草,便没有再出圣师级别的人物。后人对耜辛秘法也有所改进,却没有人体悟到言不弃所说的杀意。所以今日,当萧澜发现墨轩竟然能感知到耜辛秘法中的杀意,他心情的激动是可想而知的。
墨轩对自己为何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完全不清楚。墨轩隐隐感到,能够体会到这种气息,必定与体内那远古猛兽般的暴戾嘶鸣有关。而每当听到那声音,墨轩总是会回想起七劫阵里所见到的黑龙墨渊,他心中便升起不祥的感觉。墨轩轻轻摇头,驱散了那些让自己压抑不快的念头,向萧澜问道:“萧爷爷,那言不弃后来怎样了,他现在还活着吗?”墨轩很想知道,两千年前妖师等四人的大荒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澜轻轻摇头:“当年萧沣浸心于改进耜辛秘法,没有再去言不弃那里。不过炆刀羽倒是来过几次,告诉萧沣言不弃伤势大好。萧沣为人虽然很低调,但是他的丹术还是颇受某些大的丹派关注。那时候萧家在苓野居住,距离耒园很近,让人意外的是,妖师蒂芸竟然也慕名而来。”
萧澜提到妖师的时候,不自禁地现出尊崇敬佩的神情:“萧家丹术虽然并不外传,然而对妖师却破例了,因为这样的女子实在会让所有人心生敬仰。妖师天生悟性绝佳,很快就对耜辛秘法有了自己的感悟,竟然结合她从中州学得的琴曲创出了一种化丹法诀。就在妖师即将离去的时候,炆刀羽却到来了。”
萧澜露出一丝笑意:“炆刀羽初见妖师蒂芸,即惊为天人,当即便向蒂芸表明心迹,发誓非蒂芸不娶。妖师蒂芸虽然心中对炆刀羽颇有好感,但是却感到有些太过突然了。并且当时炆刀羽的修为只有圣师伐元期,而妖师可是早就达到天师境界了。于是蒂芸便含笑对炆刀羽说,只要炆刀羽能够击败她的父亲蒂心,她便嫁与炆刀羽。”
“蒂芸本是想给自己一个了解接受这个男子的时间,谁知炆刀羽自那之后,便没有单独去见蒂芸,反而十年之内向蒂心挑战了七次。最后那次,蒂心将压箱的法诀都用了出来,才勉强击败炆刀羽。那时候,炆刀羽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圣师冲玄境的顶峰,就差一步便能晋入天阶。没有人怀疑炆刀羽的天赋,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给他一个不长的时间,这个绝世天才必定能晋入天阶。蒂心在第七次击败炆刀羽的时候,这个一贯庄重的雪莲族男子,竟然说了句让所有人捧腹的浑话,‘蒂芸那丫头心高气傲得很,你小子有本事的话,不妨强弓硬马。总之一句话,以后不要再来拆我这把老骨头了。’”
墨轩听到此处,不禁大笑起来。
萧澜也笑道:“炆刀家的执着,确实会让所有人头痛的。不过耒园有炆刀羽加入后,便愈发声名赫赫,因为这位器道宗师炼制出了妖师鼎,让蒂芸的丹术更上层楼。可惜耒园兴盛的时间太短了,自从蒂心不幸身中诅咒,妖师即遍行天下为他寻求解除的办法。再后来,蒂芸,芸娘,炆刀羽,以及言不弃,四人前往了大荒,据说只有言不弃生还。然而在那之后,言不弃也不知所踪,就连妖主蓬菡也无法查知他的下落。”
墨轩听到,萧澜也没有言不弃的消息,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能够听到炆刀羽当年的往事,却也让他非常的激动。炆刀烨是个很低调的人,对于前人的荣光半点也没有对墨轩提及。当然,炆刀家世世代代都有着相似的执拗性子,否则当年便会留在耒园,托庇于妖主蓬菡了。而炆刀烨之所以肯跟着白云风去辅助那个什么主公,除了对白云风的情意之外,也是他是根本没有将那所谓主公放在心上。
另外,墨轩今日可谓收获颇丰,耜辛秘法的确能给他极大的启发,对进一步体悟广陵诀指明了方向。这些隐隐然留存在脑海中的明悟,还必须在不断地实践中获得磨练才能真正融汇贯通。而最后那段让墨轩感受到森寒杀意的法诀,似乎唤醒了他心中的某种记忆,感觉就像初见邪龙墨渊之时,带着熟悉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中还多了一种来自远古的沧桑味道。墨轩决定好好体悟一下这段神异的法诀,他隐隐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潜藏着某种隐秘,或许与那邪龙墨渊有关,或许与这耜辛秘法也有关联。
想到邪龙墨渊,便自然地想到天藏七主,墨轩的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寒意,倘若自己与父母的离散竟然与天藏殿有关,那将来要如何面对那个天下至强的门派。墨轩轻轻摇头摒除杂念,暗想着:“既然师父说,我达到圣师修为便有资格知道父母的消息,想必那个地方还不会强过天藏殿。我现在必须保持心境稳固,加快修炼速度,所有的手段最终都要以自身的实力为基础。”
墨轩正沉思间,忽然被一声娇呼打断:“哥,你都修炼结束了,还傻站着干嘛?”墨轩回头看去,只见锋魄兄妹和小飒还有向素素正站在旁边。
小飒拉着墨轩的手,说道:“快走吧,萃华楼今夜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墨轩不禁一愣:“萃华楼?拍卖会?不是要到晚上才会开始吗?”
紧接着,墨轩自己也反应过来,他转头西望,只见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这次体悟耜辛秘法,竟然不知不觉中过了将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