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右王还是有野心的,手下能人无数,自己在草原上也是一流的高手,同时还手握着十数万的雄兵与堆积如山的财富。
可是偏偏在当时那个朴素得就像个乞丐一般的男人面前,他却硬生生地有了一种无力感。
就连当时这个男人把自己的胞弟像条死猪一样扔在了地上,鸩牧雷克都没敢直接表露出丝毫的恚怒。
尽管当时他的怒火已经足以烧光整个西暮的牧草。
玄萧的条件很简单。
神山有了右王私通永国的证据,并将此作为要挟的条件,换取鸩牧雷克领土境内的一条走私路线。
在西暮,神山就是天!是拳头最大的那个!
鸩牧雷克深深知晓,只要活佛愿意,十天的时间,就可以夷平整个鸩牧部落。
他不敢冒这个险,何况条件也不算苛刻,只有应承了下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决定,却成了他一生中最为后悔的决定,在六年的时间里,神奇地成就了另外一个庞大的新势力。
而且还是一个有神山背景的新势力。
之后,他渐渐发现手中能掌握财富的越来越少,身边的人却越走越多。
而且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在商业上从这个新势力上讨到任何便宜,对方似乎永远都比他要看得深、看得远,驼铃商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就在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妙的时候,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雪上加霜。草原上空缺已久的左王被一无名小卒任得,靳雄大可汗将之封地东南,原左王部落骑兵重组,合计约五万余人,秣马南下,与东面王庭数十万铁骑遥相呼应,呈犄角之势包夹了他所有的领地。
而永国方面的那条暗线也逐渐因为他自身利用价值降低,不再传来任何的消息。
种种迹象都在暗示着一个信息,他鸩牧雷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回来。
有一个问题,他在心里想过了无数多次,那就是如果六年前若是不应承那个神山使者的要求,奋起一搏,时至今日,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也许他坟头上的青草早已有了人高。
也许,借助永国暗势力的力量,现在他鸩牧雷克已经是真正的草原之王!
想到这里他不觉感到亢奋起来,用一种疯狂的速度抽动着,深深地插入某个压迫,温暖的所在之中。
冰魄泉水开始疯狂地涌动起来,翻出一片片水花,不过片刻之后,慢慢地……慢慢地又回复了平静,一丝淡红从底部飘了上来,浮在水面上,凄厉而悲凉。
四周的侍女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下面那个被捣烂的女子头颅和僵硬的躯体,纷纷颤立于冷泉之中,不敢有丝毫妄动。
此时此刻,她们当然不会、也不敢再有丝毫的****。
“啊……”
随着一声粗重而冗长的呻吟声起,鸩牧雷克猛然仰起了头,仿佛要把一切不快与郁闷都像这般射出体外。
“砰!”
于此同时,行宫之外仿佛是在呼应一般,也传来了一声巨响,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也不知是什么重物落地散碎的声音。
鸩牧雷克的表情仿佛并不意外,他疲惫地皱了皱眉头,朝后方招招手。
一个武士立刻出现在了后方的墙根。
“又是她?”
武士低头小声地道:“是的,今天她又来砸了一门车弩。”
“哼,跳梁小丑,库仑城中车弩有数百之多,她每日砸本王一门,也不算什么大事,随她去吧!”
“是!”武士低头退去,隐没在回廊之中。
鸩牧雷克挥了挥手,身侧的那些犹在战栗的侍女若逢大赦,纷纷退了出去。
车弩被毁的巨响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事实上,从六年前那个草率的决定开始,似乎很多事情都被注定了,无法再更改。
就像今日来毁弩的这个黑衣女子一样,来得是这般的莫名其妙。
右王在库仑住了三日,她便像个瘟神一般,来闹了三日。
每一日都把一个庞大的车弩从高达十余丈的城墙之上摔下去,摔得粉碎。
库仑几乎集结了所有的力量,都留她不住,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幽灵,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重复着做这件事情,乐此不疲。
以鸩牧雷克的眼光来看,这个女人的实力至少达到了九阶,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是白痴。要想留下对方,只有他自己亲自出手,再配合下面所有豢养的高手,才有可能。
不过,他当然不会随便出手,在看不清对方意图之前,贸然出击绝对是不明智的。
何况击杀一名九阶强者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右王目前愿意承当的。
她不就是每日来毁一门车弩么,老子又不是耗不起,怕什么。
不过老道的鸩牧雷克还是从这件事里嗅到了一些特别的味道。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提前派了一个信使回了鸩牧部落,希望能打探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他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这次出行,他带在身边的,可都是一些六阶水准的高手,而且有五十人之多,在库仑内还驻扎着两千鸩牧族的精兵,如果那个女子想对自己做点什么的话,鸩牧雷克自信能让对方死得极惨。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遭遇了凶险,也只需要点起特殊的狼烟,库仑以南连绵的烽台很快就会把求援信息传递到族内,十万大军即刻开拔,不出两日便可抵达此地,夷平所有的敌人。
所以,尽管鸩牧雷克的心情很烦躁,但是他并不担心,也不畏惧。
毕竟再怎么说他仍然是草原上的“王”,虽然仅仅只是个右王。
……
盛夏的草原已然悄悄刮起了一阵清风,真正的雷雨还没有到来。
不过在大陆的东面,永国的不夜城京都,却早已暴雨滂沱,下足了整整七日,就连与护城河相连的沧浪河道都高涨了丈许。
好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似乎并没有影响京都人玩乐的心情,这座拥有古老历史的巨城,在天帝在位之时,就经过了几次庞大的改造工程,拥有优良的排水系统,除非这样罕见的暴雨能够下足一个月,否则根本不足以动摇京都的根基。
暗夜里,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大闪电豁然拉开了天幕,仿佛要将天地劈成两半一般,带着炸裂性的巨响,最后落在西北京郊的一片黑色建筑顶端。
照亮了这一排排阴暗的黑色,也照亮了某个小屋窗前那一张苍老的面庞。
这个天机处的领袖静静地看着远方闪烁不定的夜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他身后,那个永远跟在老人左右的剑手,正背倚着书橱,藏身于拐角的黑暗之中,烛光所照,浑身上下只露出了半只剑柄。
他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眼角闪过一丝忧色。
“大人,你的病不宜受寒!”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完却仍然还是止不住咳嗽了一声。
身后的剑客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人不在意地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卷了起来,他指着案桌上一份堆叠整齐的卷宗,柔声道:“你都看过了?”
剑客点了点头之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并无甚么奇特之处,就好像我刚才看着大人,大人看着夜空一样。”
“你是个武痴,当然不会明白这些黑暗之中的伎俩。”老人蹒跚地从窗前回到了案桌边,意味深长地道:“越是一些普通的事情,反而越容易暴露出真实的残酷,我刚才观望的方向,是西面,你可知道我看到了甚么么?”
剑客动容道:“甚么?”
老人愉悦地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道:“变——天!”
“就凭这份卷宗?”
“当然。”
“可这只不过是一份极为普通的报告,里面并无甚么极有价值的东西。”
老人拍了拍手,正色道:“诚然,除去几件事有些不寻常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他说着摊开了手中的卷宗:“这是从恒坊十一房拿过来的总贸易清单,远比京都财政司的报表更有公信力,可以看到这两个月内,永国与西暮的交易量缩水了三成!”
他再从其中拉出了一条填满密密麻麻小字的长卷,接着道:“这是草原上各处的钉子发回来的信报,里面有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秋若言在海拉有数顷赤夜花,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而后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几日之后,却出现在了靠近天默森林的右王所在地——库仑,每日都去毁坏当地城墙上的一门车弩。还有,靳雄大可汗对外称病,卧于王庭,已有十数日未曾见客,同时左王也离开了他的封地,回到了木塔部落的领地,之后便不知所踪,甚至于连我们的人没有掌握到半点消息。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更为细微的地方,比如大雪山苦修者的异动,都隐约显示了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剑客摇摇头,道:“灭右王没有这么简单,这上面丝毫没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老人柔和地看着他,平静地道:“我记得六年前,梁爽开始向永国走私货物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客低下了头,生冷地道:“那些事情,他不做,也总会有人做的。”
“可没有人能做得像他这么好!”老人叹息了一声,似乎缅怀起了某些陈旧的回忆:“就算是他老子,只怕也做不到这般的完美。”
“这个孩子,注定能够所有人带来惊喜。”老人摩挲着自己肌肤上生硬的老皮,咳嗽了一声,道:“天机处目前能监测整个草原的九成的兵马调动,唯有王庭的精锐与一些贵族的私卫能够逃脱我们的眼睛,只凭这不足万人的奇兵,再加上那孩子手下三成的人手,就想在大雪山眼皮底下做掉右王,呵呵,实在是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