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的人!”这一次,秋姨回答得直截了当:“为了猎杀我们,他们可谓是下了血本,若不是石炎哥临死之前重伤了他们两名九阶的术士,只怕那次我也无法再回来。”
梁爽悄然握紧了双拳,抑声道:“宫里要杀我,至少还算说得过去,可他们呢,又是为了什么要对我这般赶尽杀绝?”
“不知道。”秋姨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可奈何道:“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原因……圣教是不逊于天机处的存在,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强大许多,我试着用过一些方法,但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过……在我的记忆之中,天帝与圣教的关系非比寻常。甚至于有一次,我还碰巧看到他与当时圣教之中的圣女之间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圣教实在没有理由在天帝逝世之后会这般不遗余力地追杀他的血脉。”
梁爽仔细地聆听着,没有放过一个字,同时飞速运转的大脑将得到的信息经过分析后,再一丝一丝地联系起来。
“不过等我焚化了石炎哥的躯体,带回了他的骨灰之后,却忽然想通了。石炎的死看起来没有破绽,但我明白,这完全是那些黑暗中力量推动的结果。而在这力量的终端,一定有那个男人的一份,天帝早已预知大限将至,岂会算不到圣教突如其来的一着,我与石炎跟他十余载,出生入死多少次,却就换来这棋子一般的可悲价值。”
秋姨的语气趋近于一种疯狂,整个人就像一片飘忽的黑云,似乎随时可以劈下雷电来。
“他智比天高,怎么可能没算到自己最爱的女人会随他而去,心比海深,怎么可能没算到自己的儿子会被千里追杀……可最终,他居然就这么死了,居然就这么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就这般死了……”
“砰”
秋姨长发无风自动,手中的水晶杯在瞬间爆裂开来,化为齑粉。
她缓缓闭上了眼,素唇颤抖着道:“圣人无情,帝王无情。”
梁爽默默低头,品味了好久,才逐渐弄明白秋姨这种恨意的由来。
这个九阶上品的强者,遭逢大变之后,原本那种主从为上的思想便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主的、全新的思维。
从反省到质疑再到怨恨。
毫无疑问,在这个年代,像秋姨这般胆敢质疑自己的主人,思想超前的奇女子只怕再无二人。
如今的秋若言,与永国,与那个深不可测的京都,已不再有任何的干系。
因为她自己已从那个身不由己的江湖之中主动解脱了出来,是发自内心的解脱。
也只有这样,这股莫名的恨意最后才能消融在与梁爽相处的岁月之中。
所以她非常不愿梁爽长大之后再踏入那不能回头的漩涡之中,被卷得连最后一根骨头都不剩下。
秋姨平时虽然从未说过什么,但她对自己的爱护,梁爽却是心知肚明。
可是不管如何,永国京都都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天帝留下的痕迹和疑问。
梁爽始终认为,人生最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就好像前世病床上的自己一样,漫长的二十余年仿佛只是一个笑话,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气球!
他无法接受如此空洞乏味的人生。
另外永国无往不利的追杀,也始终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高悬在他的头颅之上,仿佛只要那黑暗的力量之中,某个人轻轻地点下头,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这种令人内伤的郁闷感,经常使他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所以……
“我一定要去京都!”梁爽的眼神逐渐坚定了下来,他紧握着双拳,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
秋姨定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去不过是送死!”
梁爽硬生生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未必!”
“就算你想去,也未必能走,大雪山那个老怪物无一日不在盯着你,你知道的。”
“那份协议已经过去了六年,我已经给足了他时间。”梁爽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一直以来有一个奇怪的错觉,仿佛我要做的,便是那个老怪物所希望的。”
秋姨还是摇头:“不要挑战极道者的耐心。”
“不破不立,不试过又怎么知道?”
梁爽的倔强令她无言,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可却始终拉不回这个少年天才的那根筋。
她的语气终于松动了一分:“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而今草原已有一半入了我手,王庭方面的力量根本不用担心,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整个草原乱起来,分散大雪山的注意力。”
“草原现在已被你整得歌舞升平,只怕想乱也不容易。”
梁爽轻描淡写地摇了摇手,道:“如果右王突然死了呢?”
秋姨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在她看来,刺杀右王绝对是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
尽管梁爽如今已经具备了这种力量。
“玄萧不会放任你这么做的,这么些年,他是看着你一步步坐大的,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幼稚的伎俩所骗倒?”
“所以,这一次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你的意思……”
“不……”梁爽迅速地摆了摆手,淡定地道:“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这个你放心。”
这话语之中的暧mei,秋姨当然听得出来,偏生她又无法反驳,无奈之极。
梁爽宽慰地笑了笑,此刻凝重的气氛终于被冲淡了一些。
“具体的计划,迟些我会告诉你……米兰!蹲久了脚会麻的哦,还不快出来倒酒!”在梁爽大声的呼叫之中,才躲在一旁偷听的米兰一脸绯红,捏着衣角跑了出来。
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本叫做南曲的书,自然是要出来的。
秋姨看了这两个笑嘻嘻的小鬼头一眼,叹息了一声,又从贴身的衣袋之中掏出了一个事物来,放在了藤木桌上:“你一定要去的话,这个送给你!”
是一个雕琢精细的璞玉龙头,质地细腻,可以在表面看到油脂般的光泽,只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下面明显是一个断口,并非雕琢模样,而且边缘处平滑光整,显得有些老旧。
“这个?”梁爽疑惑道。
“在当年你襁褓之中发现的,是一块罕见独山白玉,还是内里有字,万里挑一的那种,只可惜断裂了开来,已非完品。”
“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这应该是她留给你的,只有你去了京都,才可能用得着。”
梁爽摩挲着温润清凉的玉龙头,由衷地道:“你放心,这一次去,必然会把那些当年你想做却没来得及做,或是当时没能做的了的事情都做完了才会回来见你。”
米兰疑惑地看着两人,却不明白究竟在说什么。
秋姨没有答他,只是内心里默默应了一声。
只希望能够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