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漏传了一章38章,现在补在了39章中,sorry……)
就在几十里之外的木塔部落正在低调庆祝今天的收入的时候,一辆并不起眼的纯白色马车缓慢驶入了奈曼的城门。
梁爽轻轻放下车窗的帷幕,目光从苍凉的土城墙上收了回来,放在了眼前可爱的小姑娘身上。
“米兰,马车一会会停在沙努大叔的家门口,你自己下车回去,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可能会比较晚才回来。”
米兰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不过并没有做出回应。
从她淳朴的眼光中,梁爽还是看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担心、或者困惑。
“米兰,听着,我现在在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整个西暮草原。动用大雪山的身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借助这一点,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做点什么,在这个世界里,若不具备力量,我们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明白么?”
米兰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男孩,其实她并不怎么懂得这背后的道理,但她能清楚听到梁爽说的每一句话。
于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次又一次见识过梁爽的能力之后,她开始认可,并相信这个男孩所构筑的将来。
也许……我们真的能为自己,为整个西暮草原做点什么……
米兰在脑海里转着这个念头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奈曼的西南角,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在梁爽两人第一次抵达这里的时候,就以不菲的价格租下了两间还算干净的房间。
尽管奈曼城中有几个旅馆,可梁爽还是选择了租住民房,他认为这样会更有家的感觉。
他们的房东叫做沙努,是个和蔼的中年人,在整个奈曼城里籍籍无名,因为他的儿子最近犯了点事,急需一些金元进行疏通,需要用钱,而这也正是梁爽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梁爽目送她从街道进入了大门之后,这才大声对前面的车夫说道:“拐弯,去城西的守备所!”
车夫应了一声,皮鞭一甩,马儿打了个重重的响鼻,使劲地跑了起来。
马车是梁爽在奈曼雇的,通过玄萧的关系找的车行,他并不担心会因此泄露一些不该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况且,他也付给了这些人足够他们闭嘴的金钱。
虽然大雪山三个字已经足够分量,但相比之下,梁爽更信任自己手中的金元,尤其面对的对象是商人的话。
幸好秋姨有足够的钱,梁爽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必须把自己调整到足够好的状态。
守备所这个名称听起来十分的无聊,会让人想起税治所这样混蛋的地方。
无疑,草原上的官僚们无法获得军人那样的好评,因为他们缺乏细致的监督系统,从而滥用职权,中饱私囊,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不过梁爽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了清楚,守备所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这样一个官僚主义机构,尽管这个机构的作用和它的名称完全一致,只是为了保护王城奈曼的安全。
几个月前永国发起的刺杀行动里,在祭祀广场上死去的上千弯刀骑兵中,至少有一半是源自城西的守备所。
从中可见在这个庸俗的名称背后,这个机构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严格的说起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占地广袤的军事基地。尽管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梁爽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军帐和里面的灯火。
他轻轻抖了抖皮靴上的雪花,示意马夫等在这里,便一个人朝前方走了过去。
漆黑的铁木配合坚韧的树藤扎成的警示线边上,每隔十米就可以看到有一名士兵在负责警戒,铮亮的弯刀斜斜地挎在腰间。从外向里仔细看去,可以看到几道痕迹明显的淡色,应该是专门的战马跑道,却是不知道马场又是在什么地方。
梁爽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朝不远处处于警戒状态的草原士兵们和善地笑了笑,换了个方向,顺着警示线,继续朝南方走了下去。
他无意于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次来这里,本就不是要进守备所去参观的。
只有大雪山和奈曼王庭的部分身处高位的人才知道,在这里,守备所的附近,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需要高度戒备,因为很少有人敢来这里找麻烦,但这里对于整个西暮草原,却有着重大的意义。
神喻!
这是草原王封给这里的名称,听起来很有宗教气息,实际上,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互相传递信息的所在,每逢草原王庭在某些重要事情之上需要与大雪山协商处理的时候,神喻就是最佳的桥梁,其作用基本上是前世中使馆与驿站的结合体。
这是梁爽所下结论。
神喻之前一直是属于大雪山顽达派管理,直属于玄达,大雪山剧变之后,这里基本上就成了一个独立的地方。
活佛向来不问世事,玄萧接手大雪山后,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更是无暇顾及王城这个大雪山的使馆。
可梁爽知道,自己要想在草原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掌控神喻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今天到这里来,当然是约了比较重要的人,同时处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几个月前,梁爽就从奈曼刺杀事件中,嗅出了一些有关右贤王私通永国的味道。要完成这些高难度的侦查行动,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从永国权力核心里出来的秋姨。在他苦苦地央求之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秋姨针对性的查探带给了梁爽大量的资料与证据,同时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这才有了之后收服木塔部落这一幕,怀中的铁盒他早已看过,右贤王的私人信件里所透露的信息与秋姨半个月前的猜测完全一致。
那就是——神喻与右贤王有染。
之前永国的行动,不论是针对王庭还是针对大雪山,里面统统都有神喻的影子。这一点,在铁盒的信件中,梁爽已经获得了充分的证实。
而对于永国的渗透能力,梁爽在有了相当的认识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无奈,但不管怎样,他绝对不会允许在西暮草原上出现第二个玄蕴。
好在,在对永国的态度上,梁爽和大雪山都是一致的。
所以,他约在今天的人,是玄萧。
……
草原的黄昏总是有些萧条,尤其是在无人的荒野。
梁爽顺着警示线直走下去,地势分成了两边,守备所的那边显得要高许多,而通向另一边的路,则显得低平而潮湿。
这里不是私地,属于王庭的管辖范围,所以不会有任何部落因为放牧而错入此地,当然,更不会有人来这里找麻烦,除了永国的刺客,没人敢在草原上找大雪山的晦气。
顺着路走,直到看不见路,即是神喻的所在了。
这里显得不够宽阔,两边的地势都比较高,地上雪处理得很干净,居中,是一幢外观极为豪华的房屋。
虽然这样规模的屋子仅仅相当于他前世记忆里的普通别墅,可是在此时,此地,一幢纯由花岗岩石建成,玻璃与宝石点缀其中的房屋,其奢侈程度却是难以形容。
在草原上,这种整块整块的花岗岩,只有在西暮草原的极南之地的千丈绝崖上才可以采得,光是运费都是耗费不菲,至于玻璃与宝石,都是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够玩得起的东西。
好像大雪山的建筑风格都不怎么喜欢玩深沉,例如那冰峰上的凌台冰阁,同样也是华丽异常,极尽奢侈,可豪华的背面却看不到一个根源深厚的门派应该有的文化底蕴。
可不管怎么样,看来在这些年里,大雪山还是聚敛了不少的财富。
这些奢华,或许在活佛的眼中根本无所谓,但在玄蕴玄达之流的心里,却是强者应该享受到的尊荣。
梁爽的大脑稍微有些走神的时候,两道凌厉的目光已经毫不客气地锁定了他。
这种地方,不是普通人应该来的,更何况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豪宅外,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修行者,正有些奇怪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秀气的少年。
梁爽缓缓将双手拢入袖中,眯起了眼睛,气定神闲的与他们对视起来。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其中黑袍修行者有些不耐烦地嚷了一声,因为对方又没有打出联系的暗号,他唯有把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的少年确认为平民。
梁爽依然微笑着,把手抽了出来,指了指自己,故意诧道:“我么?”
“当然,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修行者的声音显得有些恶狠狠起来,他觉得对付这样一个懵懂白痴的少年,可能恐吓会显得更有效果。
梁爽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以他的观察力,当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黑衣修行者只是色厉内荏,并没有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突兀出现就拿人、或者出手杀人。
看来这些大雪山的入世者,在浊世的熏陶之下,还没有堕落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对世上某些潜在的,容易被人忽视的规则与力量还心存敬畏。
这多少让他有些欣慰。
所以梁爽礼貌地回道:“我是来见马可基喻主的,麻烦你们通传一声。”
两名黒衣修行者楞了一下,也许是梁爽的一本正经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面前的少年,弯着腰,因为笑得太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另外一人见状连忙道:“小孩,你还是赶快走吧,这里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马可基喻主也不是人人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梁爽没有理会他,只是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闭着嘴,认真的看着他们。
可是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赶快走!”
“不,我今天一定要见他!”
梁爽并没有感觉到杀气的存在,所以他依然还能保持着不错的心情。
“你这孩子,怎么……”其中的一个黑衣修行者还没有说完,一句不满的声音忽然从室内飘了出来,打断了他。
“外面怎么这么吵?”
嗓音低沉满富寒意,两名黒衣修行者立刻闭上了嘴,手脚变得畏缩起来。
沉重的皮靴声自房内响起,离大门越来越近。
梁爽眯起了眼睛,他已经感觉到面前这两个黑衣修行者的目光变得与刚才有稍许不同,夹杂在不耐与畏惧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不忍。
除了那满脑袋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梁爽最大的特长恐怕就是观目识人了。
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在医院那单调的病床上,他从书本上看到了博厄斯的那句“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之后,便在沉默与重复中,亲友的冷淡里,逐渐具备了这种难得的能力。
……
大门缓缓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纯金的把手与闪亮的灯光。
一个满脸横肉的肥汉“挤”在了门口,如果他身上不是勒着一套棕熊皮裁成的袍带,梁爽怀疑他的肉简直能直接下坠三十公分。
身高接近两米,体重最少有三百余斤。
这是梁爽目测的判断。
他在打量对方的时候,这个肥汉也在不屑地扫视着他。
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荡着一股冲鼻的味道,梁爽轻耸鼻尖,不禁狠狠皱了皱眉头。
他从里面闻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种*的味道。
他探了探头,却无法透过这个肥胖到极点的身躯,看到大门之内究竟在做什么。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过后,守卫大门的一个黒衣修行者颓然倒在了地上,嘴角裂开来,溢出两条血线。
肥汉轻松打倒他,随后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条丝巾,擦了擦手,铮亮的皮靴踩在了他的头上,冷冷地道:“你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那个可怜的黑衣修行者,空负四阶的实力,却丝毫不敢有反抗之心,只是咧着嘴,不知道咿唔些什么。
肥汉好像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放回了丝巾后,足底却是缓缓加重了力量,看着下面那痛苦的人头,他那肥颤颤波纹起伏的面上,逐渐出现了一种病态的满足。
“够了!”
梁爽觉得让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实在是很不舒服,尤其是自己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时候。
肥汉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不过他显然对于被人打断这种快乐感到不忿,回头狠狠地盯了这个孩子一眼,狰狞地朝他咆哮了一声:“等下就轮到你,急什么!”
梁爽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依然轻声道:“够了!如果你这样做只是想让别人怕你的话,对你脚下的那些人来说,已经足够!我来这里是找马可基喻主的,不好意思,对你的表演没有兴趣。”
梁爽话音未落,场面已呈极静,就连被踩的那个黑衣修行者都停止了痛苦的呻吟,一双眼睛惊骇地看着前面这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时近天黑,昏黄的光线逐渐散去。
肥汉缓缓转过了头,阴阴地笑了两声,松开了压在别人头上的脚,一步一步朝满脸无所谓的梁爽走了过去。
“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死定了!”
肥汉舔了舔嘴唇,被挤压在肥肉中的小眼珠放出阴冷的光芒。
“看来当别人害怕得簌簌发抖的时候,你才能从里面获得快乐!”梁爽仔细地观察着他,轻柔地道:“拥有这样畸形的心态,应该和你的体型有关。当身体成为心灵累赘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寻求解脱,很惋惜的是,你却把这种解脱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一方面,你快意于别人的痛苦,而另一方面,又在潜意识里想用那女人味十足的丝巾抹去罪恶的肮脏,真是一个矛盾的个体啊。你认为你在演戏骗别人,能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在演戏骗自己的小丑罢了!”
肥汉的脚步突然窒了一窒。
梁爽耸了耸肩,对他笑道:“对不起,我这个人说话一向很直。”
梁爽对自己的判断有相当的信心,
在这个心理学还是一个空白的时代,他早已不知道看过多少与之相关的书籍。
有句话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梁爽也认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天下间绝对没有完美的人格,在面对自己敌人的时候,寻找出对方的一切缺陷,是必做的功课。
他现在所抓的,就是对方人格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