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昨夜你和皇上怎么一进房门就熄了灯？我想进去找你们说说话，孙姑姑都不让我靠近，喊你们也听不见。”予淑撅着小嘴不满地道。她曾有个姐姐，所以把别人叫做姐姐也还算顺口。
乔蓉用团扇掩口娇笑，那眼神予淑怎么也看不懂。不去理会予淑的疑惑，她问道：“你昨晚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睡在哪里。”予淑打了个哈欠，“孙姑姑让我去睡宫女房最破的一个床位，我和她吵了一架，最后跑到景阳殿，在椅子上蜷了一夜。好困啊！”
“孙姑姑是有资历的老人，你还只是个小宫女，还是要忍着点，何必让自己吃苦呢？”乔蓉面上隐见担忧之色，“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再说，你就先忍一夜，第二日再禀告皇帝不好么？”
“我忍不了。”予淑低声地咕哝，“她一点也看不起我，蘅兰也是一样……我一刻也忍不了。”
“你先别急，我下次去劝她收敛些。”乔蓉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你是皇帝喜欢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定哪天能飞黄腾达呢，何必与那些地位低贱的宫女过不去？”
予淑轻轻地点点头，不由紧紧抓住乔蓉的手，虽未说话，心中感激却不言而喻。
其实蓉贵人蛮好的……蓉姐姐，予淑静静地想，你要真的是我姐姐，那应该也不错。
刚回到景阳殿，就见蘅兰拉长着一张脸，指着侧殿门口说：“有个小黄门要见你。”
“见我？”予淑应了她一声就往偏殿跑。远远地看着一个人靠着洞门立着，身形样貌极是熟悉。他伸着脖子，想要朝里面张望，却又不敢踏出那一步，看起来有些尴尬似的。
见到熟人，予淑兴奋地发出一声尖叫，蹦了三尺来高，一溜烟儿跑到那人面前，抓起他的手就打量起来：“小谦，你怎么来了？呀，几天没见，你怎么当太监了？”
“嘘——你小声些！”卓谦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我偷了林公公的衣服跑出来见你的。那天你突然被皇上带走，我们都不知你怎么样了，没想到你都穿上女官的衣服了！”当今圣上喜好音律，特恩准司礼少监卓成然一家居于宫中，卓谦想跑出来倒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呸，什么女官，在那些人眼里，我们教坊司的人就跟蚂蚱一样好欺负！”予淑愤愤道，忽地转了话，“对了，我走了以后，她们怎么说？师傅有没有说什么？”
卓谦看着予淑漂亮的衣裳，一时有些感慨。他本来只比予淑小一岁，可见了予淑穿着比司箫宫女好看不知多少倍的衣裙，就感觉自己比她小了一大截似的。抓了抓脑袋，他望着予淑傻笑：“你的衣服真好看。她们都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机缘，师傅却在暗地里叹了回气，说了些不知你如今是福是祸之类的话，我也听不太懂。”予淑口中的“师傅”其实是他的父亲，司礼少监卓成然。只是平日跟着予淑唤惯了师傅，许多时候也改不过口来。
予淑点点头。她本来就比卓谦高出半个头，假作成熟的样子就俨然是他的姐姐：“我知道了，皇上对我很好，你跟师傅说，让他不要担心我。”
“可我还是担心你。”卓谦低下头，手指拈着自己的衣角，“你忘记了？林公公曾经说过，皇宫是很可怕的地方，随随便便都会死人的。”
“要我一直呆在教坊司，我才要变成死人呢。”予淑冷哼道，“我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了。”
卓谦低低地应了声“哦”，抬起眼来看着予淑，眸中的担心显而易见。
“你快走吧。”予淑忽地想起了什么，“御花园的门快要上锁了，到时候你没地方去，要被当做刺客抓起来的，你还是快回去吧。哈哈，你穿着太监的衣服，还真的很像啊。”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卓谦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嗫嚅道：“要是能留在这里陪你就好了。”
予淑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行，除非你是太监，否则除了皇帝，不能有别的男人呆在这里的。”
卓谦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我知道了！那我就去当太监，这样就能陪你啦！”
“不行，千万不行！”予淑急忙阻止，“我听说，太监不能当官，你要是当了太监，不就辜负了卓先生让你入仕的期望了吗？”
“嗯，我知道。”卓谦点点头，忽地轻声道，“有一次我悄悄地问林公公，他说太监还不能娶妻生子呢……我要是当了太监，我们卓家不就绝后了吗？不成不成。”
“啊，你说，太监和其他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为什么其他的男人不能呆在皇宫里，而太监可以呢？是不是因为他们家都很有钱？”予淑疑惑地问。
卓谦仔细地想了想：“我不知道，下次我去问问林公公，看他怎么说。”
“那你觉得林公公和你爹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予淑从来都是一个有寻根究底习惯的好姑娘。
卓谦又仔细地想了半天，终于迟疑地小声开口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嘘嘘……”
“难道太监不用嘘嘘？”予淑蹙眉沉吟，“如果仅仅是这样，貌似当太监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你说的很对。”对于予淑说的话，卓谦从来都只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你就当太监去吧，我们还可以常常见面。”
卓谦高兴地点点头：“好的，我去跟爹说说，爹一定会同意的。”
予淑望了望天色，忽地跳了起来：“呀，天这么晚了，你赶快回去吧，要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卓谦嗯了声，虽然被予淑一掌推了出去，还是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大喊：“予淑，你要好好的啊，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知道了！”虽然气他喊那么大声音，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予淑心情极好，几乎想要高歌一曲了。开心地哼着小曲推开殿门，一抬眼，却看见孙尚宫没有感情的视线冷冰冰地照在自己身上，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皇上就要回房用膳，如果你在他之后进来，就不用回来了。”孙尚宫冷冷道，“就算皇帝再宠你，在没有成为嫔妃之前，你都是奴婢。是奴婢就要懂规矩，站到那边去！晚上再好好教训你。”
予淑瞪了她一眼，心里一点畏惧都无：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到时候谁怕谁都不知道！她大大咧咧地站在案几旁边，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再往后一些。你站在那里让圣上怎么走过去？”孙尚宫大声呵斥。
予淑愤愤地跺了跺脚，朝后退了一小步。孙尚宫皱眉走上前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再往后退三步，要不然你就滚出去吧。”话里隐含着威胁的意味，予淑无法，只得回瞪了她一眼，往后狠狠地退了几大步。谁知背后一凉，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柜子上，几个花瓶古玩晃荡了几下掉下柜子，哗啦摔得粉碎。
予淑忘记了疼痛，一下子愣住了。孙尚宫气愤不已，几步走上前来，一巴掌扇了上去：“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不知道皇上要回来了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大条，加上孙尚宫咄咄逼人的架势，予淑眸中流光一闪，当即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孙尚宫还想想责骂，忽觉身后有人走了过来，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扶起摔在地上的予淑，柔声问道：“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