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名觉得脸上的伤已经无碍观瞻之时,已是雨后的第十天。
这些日子冯恒他们没来鬼混,每日里百无聊赖,镇日抱着冰镇酸梅汤在后花园里看荷花。李明霞对此嗤之以鼻:“你这个人知道看什么花?还不是因为你的心上人关在附近!”
说起来豆蔻幽闭之处确实离荷花池不远,有时候他在池边就能听见她吹笛子的声音。只不过他并不是想看她,他对李明霞也这么说:“不过一个丫头,至于吗?有你这么天上地下难找的一个人,我眼里还能搁得下谁?”
李明霞听了偶尔会笑,但是大多数时间是冷冷地刺他一句:“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没用,起码要关够一个月才能放出来,不然谁都学她无法无天起来,爷们儿迟早要坏了事!”
唐名无所事事,时常想起的便是那夜在河边的艳遇。隔的日子越长,越觉的记忆中的人儿美妙,只恨伤痕一直不褪,竟不能早日去冯家一探究竟。
越是焦急越是难捱,等一日抱着镜子忽觉面上的红痕已然十分浅淡之时,再也耐不住急,不及告知李明霞,独自打马便向冯家奔去。
冯家院子在暮色下陌生的可疑。从前半人多高、灰扑扑的篱笆绕着院门一溜儿通向后面的竹园,如今远远望去,篱笆竟不见了,净洁的院墙外唯有几株新种下的夹竹桃,红花绿叶煞是好看。
唐名拍马近前,这才发现灰砖院墙也刷上了一层均匀的****,新编的细竹篱笆靠着院墙根儿密密列着,易活的喇叭花儿想是随土一起迁来的,早攀着绿色未褪的篱笆长了起来。大门漆了朱漆,铜环噌亮,门柱上新贴的横批:新屋吉庆。
唐名一愣,难道盖新房了?
仗着与冯恒一向熟识,也不出声,随便拴了马推门就进,迎头撞上那一家人围坐在院中间吃饭,由不得怪叫一声:“呀,饭吃的这么早!”
冯恒原本背对着他,闻声立刻扭转头,嘴里兀自嚼着饭粒:“哎呀,怎么是你?也不言语一声,还道你伤痕未好……”
一句未了,自觉说漏了嘴,忍不住抿嘴一笑。
唐名正是有心病,面上便是一红,随即安慰自己:反正纸包不住火,他们早晚也得说出去。
一边走到近前,冲着青墨道:“小猴子,去给我盛碗饭来,今儿我就在你家吃了!”
青墨答应着起来,唐名正要拖条凳子坐下,忽然愣住了,因为桌边一个女子悄悄站起,正要离席。虽然他只看清了半边脸,然而雪肤花貌,粉鼻瑶唇,绝对是个佳人。
唐名一时看的痴了,愣愣地只顾随着她前行的方向转侧,她行动间有种淡漠的美感,令他恍然悟到:她就是当日在河边所见的女子。
冯恒正要说话,忽见他愣愣地看住翩芊,一言不发,不由尴尬一笑。这情形他见过多次,以翩芊的容貌风度,初次相见的人没有不如此的,然而唐名尤为过分,因为他张着嘴迟疑不决,似乎是想叫住她。
而翩芊神色淡漠,丝毫不曾正视唐名,只是轻移莲步朝屋内走去,看来是不愿意招惹旁人。冯恒只得咳嗽一声权为提醒,唐名经此一扰,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向他说:“那位姑娘是?”
一个甜脆的声音抢先回答:“冯秀才未过门的妻子。”
唐名循声问去,一个眉目含情的女子坐在干瘦的小青身旁,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眼底尽是戏谑之色。
他给这接二连三的艳遇撞的昏了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啊了一声,紧追着问:“你几时订的亲?弟妹是何方人士?为何我一点儿风声也不曾听到?”
这回轮到冯恒尴尬,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青墨捧着碗在旁边侯了多时,胳膊酸疼,忍不住往桌上一撂,高声道:“唐老爷,吃饭!”
唐名一惊,骂道:“死猴子,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悻悻坐下吃饭,一看桌上又是一愣,几味时令蔬菜倒也罢了,居然还有一大尾鱼并半只白斩鸡。胸中的疑问再也忍不住,一边挟菜一边问:“发财了吗?家下吃晚饭也这么丰盛的?”
“哪里哪里,这些我都不晓得,你也知道我对生计简直一窍不通,都是梁福在张罗。”
唐名四下瞅瞅并没看见梁福,奇道:“那老头呢?今儿不在家?”
“福伯现在改作生意了!”青墨嘴快抢着说,“上回他卖豆子赚了几十两银子咧!老人家一高兴,想着自己做生意行得很,昨天就出门贩粮食了,哈哈,看把那几十两银子输了老脸往哪儿搁!”
“休得胡说!”冯恒笑着骂道,“福伯挣钱供你吃喝,还落不到你一句好话,看回来我不告诉他撕你的油嘴!”
青墨毫不畏惧,只是嘿嘿一笑,倒是唐名越听越奇,冯家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发了?
抬眼看看四周,原来胡乱丢着柴火的地方子现在正在盖房,砖已经垒了一人多高,看看就要见顶了,从前冯恒住的堂屋挂着竹帘,几扇小窗也都糊了簇新的月白色纱幕,影影绰绰见到窗下罩着圆顶的红烛,刚才回屋的妙人儿不知是否正在灯下静坐,他只觉一阵若有若无的暗香,心上不觉便痒了起来。
“令名,你跟我说实话,不多几天不见,怎么你家里变化这样大?你几时成亲?桦阳他们可都知道此事?”
冯恒支吾着不肯回答,先时发话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冯秀才交了好运呗,跟跟唐老爷一样说了门好亲事!”
唐名原是有心病的人,怎么听都觉这话是在取笑自己,憋了一口气半天不曾舒坦,到最后悻悻道:“是吗?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又是咯咯一笑:“我叫锦娘,跟着姐姐嫁过来的。”
“锦儿,吃完了吗?快回来!”屋内的女子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