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隔着纱窗窥视唐名,掩口而笑:“原来是这么个人。前几日那两个秀才来就听他们说什么河东狮吼,我当时想不知是怎样窝囊的一个人,没想到油光水滑的,倒是挺有派头嘛,怎生这么怕老婆?”
翩芊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道:“何苦招惹闲事。都是他自家的事,背地里笑一两下子也就罢了,何苦当面损他。”
锦娘越发笑的不行:“我哪有损他,他自己倒心虚——既这么要面子干吗还对老婆俯首帖耳的?这人可真逗,不是挺富的吗,怎么到咱家里蹭饭?你看,他一筷子下去夹了好大一块鱼。”
翩芊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微笑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天天只顾着憨玩。小青年纪小的多,可是比你稳重会事。”
“不跟她比,我又不在这里待一辈子,理那些规矩干吗?”说着凑到翩芊近前,撒娇道,“别做了,每天都在做活,不像是嫁人,倒像来做苦功的!歇歇吧,我陪你出去逛逛?”
翩芊摇头道:“不作活闷着也是难受,不如找些事情占住心思,反倒轻闲许多。”
“姐姐,你也犯不着苦了自己给他们攒钱呀!冯家现在的光景只有比从前更好,可是你看梁福那老头子,只有比从前忙乱十倍。以我看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觉得有利可图。”
“这话不全对。比如冯秀才,他有什么可图的呢?这些日子他既未进此间一步,又不曾勉强我下嫁,只有比从前更拘谨小心,有时我倒想,我这一来,是不是反给他添了不少心事难以排遣呢?”
“姐姐!你总是好心,老是替别人想着。那冯秀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不得小心伺候着嘛!”
院子里唐名也在悄声探问:“她两个都不在,你老实告诉我,从何处捡到这两个大美人?”
冯恒慌忙打岔:“吃菜,尝尝小青做的卷子。”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几日不见,你倒过的舒服呀!从前没听说你定过亲事,怎么一转眼人都住进来了?她倒也不避嫌。”
冯恒嗫嚅道:“远房亲戚,先父母在时定的亲事,如今她爹娘都没了,这才投奔了来。”
“我不信,都有这样好事我怎么没碰见!”唐名砸吧着嘴念叨了半天,最后嘿嘿一笑,“反正你小子艳福不浅,别忘了多摆喜酒就行!对了,定下日子了吗?”
“没有。”
“不象话,人都住进来了,还不肯成亲!”唐名挤眉弄眼笑着,末了伏在他耳边道,“别是想赖帐吧!你若不要,就给我好了,我可不怕消受不起!”
冯恒脸上一红,愤然道:“岂有此理!这是什么话!”
唐名没留心他的神色,兀自笑道:“左右你不能姊妹两个都要吧?不如让给老兄一个……”
“住嘴!”冯恒重重撂下筷子,怒道,“亏你是读书人,有这样拿人内眷取乐的吗?再胡言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唐名起初犹自强笑,再见他连腮带耳通红,像是真真动怒的样子,这才吃了一惊,怫然道:“这是怎么说?平时玩笑的多了,几时这么认真起来?你不爱听,我不说便罢,何苦来!”
冯恒冷哼一声:“读书种子,总要讲究礼仪廉耻,休说内眷,便是家下的仆妇轻易也玩笑不得,岂不闻男女有别?你这一番话无礼之极,即便到宗师跟前也是说不过去的,总是我平时与你太过狎昵,使你如此放肆。罢了,今后我不轻言,望你也别唐突吧。”
唐名听他这一番训斥,如何耐得住,嚯地站起来道:“罢,罢,算我自讨没趣!以前什么话没讲过,偏她们说不得!你是道德种子,我是山野村氓,不敢高攀,告辞!”
说完撂下筷子,冷着脸便往外走。到门前时看看并无人追来阻拦,心内越发气不过,遂将半扇门扉用力撞上,哐一声响,自己趁着声势,拂袖便跨出门来。
看看身形闪过墙外,接着蹄声得得,夹杂一声怒斥“畜生,走快些累不死你”,轻而淡的灰尘随着蹄印扬起来,渐渐行的远了。
冯恒叹一声放下碗筷,苦笑道:“罢,又得罪了他。”
小青不敢则声,只是默默吃饭,青墨瞪着眼睛东瞧西瞧,见没人动筷,眼疾手快抢下一大块鸡肉,埋头痛吃起来。
冯恒又坐了片刻,正待起身离开,忽见锦娘伴着翩芊从屋内出来,笑问:“怎生没吃完就走了?”
“唉,都是我一时火大,说话不中听,惹恼了他。”
锦娘抿嘴一笑:“我猜到了,定然是他说我和姐姐什么吧。”
“不是,千真万确不是。”冯恒面红耳赤,心想那样亵du的话怎么能让她知道。
翩芊冷眼旁观,早猜到几分原因,见他遮掩,也不点破,只是轻声道:“你与他想必十分熟识吧,所以他说话并无顾忌。若真是因此上得罪了你,倒是无罪之罪了。”
“是,姑娘说的极是,我这就赶上去给他赔礼。”
“那倒不必,只是若想他人敬重,总要自己立正了规矩才是,平时狎昵惯了的,怎能一时半会儿就肃然起敬了呢?”
冯恒心内一惊,忍不住由衷赞了声:“姑娘说得极是!”想平时与唐名几个什么鬼话都曾说过,又怎能怪他说话没有分寸呢?今日倒是自己孟浪了,明儿得赶着给他赔个不是罢。
翩芊顿了一顿,又道:“我于人间的规矩,知道的并不多,只能揣测一二罢了,我的话未必都听得,若有不合你们行事的,你不必处处容让,尽管告诉我。”
“怎么会,姑娘说得句句在理,小生受益匪浅,多谢姑娘指点!”冯恒说着,郑重其事的打了一躬,引得锦娘咯咯直笑,道:“真是个多礼的呆子!”
青墨耳朵里溜进了一言半语,不由纳闷:“人间的规矩?什么人间的规矩?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