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筱桂的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你这懒骨头,怎么头也不梳?是不是刚起来?我影影绰绰好像听见你在院里跟谁说话来着?”
冯恒也在纳闷:“刚才有个道士在这里说话,转眼就不见了。”
“是吗?并没有见谁走出去呀。”顾筱桂四下里张望了一通,拿扇子柄敲冯恒的手,“满嘴柴胡,又来哄我,该打!告诉你个好消息,桦阳昨日打了个大大的秋风,这次科试的路费全由令名负担,你我都不用四处凑盘缠了!”
“什么?有这等好事?”
顾筱桂笑嘻嘻的凑近了,扯着他的袖子道:“进屋去说,被人听到了就坏事了。我告诉你,这可都是桦阳的功劳。”
躲在书斋里支开了下人,顾筱桂这才一五一十说来。原来唐名自从上次娶妾的一番波折后,竟是从此萧朗陌路,不曾见到如夫人的半面。李明霞借口豆蔻略通文墨,指派她教唐府一干丫鬟识字,又辟了一间房作为教习之所,自己每日早晚移驾过去督导,若见不到教书女先生,便是好一通骂。豆蔻胆小怕事,自是躲在教室半步不敢离开,唐名自摆酒庆贺之后,可笑居然从未近得新夫人的身。
唐名虽然不敢抱怨,心中如何不气!想到李桦阳素日多智,于是趁夜找他,要帮忙拿个主意。
李桦阳也确实计谋百出。听说豆蔻还有个姑姑,就撺掇着唐名把老太太找来,只说身体不好要见侄女儿,把豆蔻弄出唐家。这还不算,一想马上就要去省城,正好避开母老虎的眼线,又撺掇唐名将豆蔻打扮成书童随行,带去省城自在逍遥几日。
唐名听完大喜,兴头上一口答应李、顾、冯三人的盘缠都由自己出,并定于二十三日一同起程。这三人向来家道艰难,如此也算是喜出望外了。
果然依计而行,李明霞并无疑心。二十三日一早,几人到唐府会齐,冯恒自骑马,李、顾二人却是唐名雇的健骡,青墨等仆人两人合用一匹灰驴,将行李等物驮着。
唐名自己则坐了大车,细软等物收拾了两个箱笼放在车后,又有几个小子赶着灰驴,照看行路用的防尘等物,连带洗漱用的香胰、青盐等,打点的十分齐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村,早已不见了李明霞送行的车马。又走出半个时辰的路程,只听道旁羞羞怯怯一声唤:“相公……”
冯恒回头一看,一个头戴瓜皮小帽的少年站在道边扬起脸看着唐名的大车。
冯恒正觉这少年十分眼熟,已见唐名掀帘跳下,惊喜的握住少年小巧的双手:“来了?”
那少年羞涩的低下头,唇边浮起一个笑,露出圆润的梨涡,冯恒这才想起原来是豆蔻。
唐名携了豆蔻坐进车里,不一时就听见唧唧哝哝的低语声。这次出来带的都是唐名的心腹,事先又给过赏钱,故此都不曾多嘴,只管埋头赶路。
马不停蹄赶了一日,午间吃了自带的干粮,至晚赶至一处镇甸,寻了最大的客栈住下,喂饱了马匹,仆从自去吃饭,唐名拣了一个干净雅座,招呼众人吃喝。
此时豆蔻去了瓜皮帽,独独一根油光水滑的鞭子,越衬的面如满月眼似秋水,不单唐名痴了,便是李顾等人也有几分心旌动摇。
唐名此刻要算是平生第一等畅快时分。但见他搂定了豆蔻,时不时向怀中人调笑几句,压低了嗓子,欲待忍笑,又忍不住,有事没事夹一筷子菜亲送到可人儿的樱桃小嘴中,那一番志得意满的情状,与在家时的委屈郁闷,分明是两个人。
另外三人就不同了。眼见他们卿卿我我,哪个不是眼热心痒,李顾二人对望一眼,扯扯冯恒的袖子,冯恒会意,即刻随他们起身告辞,另叫了点心到屋里去吃。
顾筱桂最是不耐寂寞,拿着点心匣子坐在冯恒房内不走,酸溜溜说道:“这倒好,人家夫唱妇随去了,就剩下咱们几个孤鬼。”
冯恒一笑,并未答话,他已经自顾自说下去了:“我看令名这样子,比他刚成亲那会儿还高兴。不过这个如夫人倒真是美貌,单那一对梨涡,就能甜到人心里去。”
冯恒摆手要他悄声,自笑道:“你也是有老婆的人,犯得着这么眼馋肚饱?”
“不一样。你说咱们出来冰锅冷灶的,人家倒椒房香暖,我就不信你看了不眼馋。”
“馋也没有用。”李桦阳一头说一头走进来,“别看令名现在春风得意,等考完回去,还不知得跪多少次床头板。”
“这是怎么说?”顾筱桂奇道。
李桦阳压低了嗓子:“人多嘴杂,这事要想瞒住也就难得很。况且听说那李夫人极其厉害,没准儿令名带出来的人里就有她的眼线,早晚还得捅出去,到时候就够令名喝一壶了。”
“那你还撺掇令名带人出来?”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令名馋了那么多时,咱们作朋友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李桦阳笑道,“况且只因他一位如夫人,带挈咱三个少了拼凑盘缠之苦,他家娘子的打骂他又不是头一回受,怕什么?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顾筱桂噗哧一声笑了,指着李桦阳道:“就数你顶顶促挟!”
夜深人静,唐名房中隐约传来低微的语声,一会儿似笑,一会儿似哭,烛光熄灭,冯恒翻个身,渐渐进入梦乡。
旷野中白雾迷茫,红衣女子独立月下,绝美的容颜沾染月华,神秘而冷漠。冯恒被不知名的力量吸引着,一步步向她走去。将及近时,秀美的白衣少年忽然出现,牵起她的纤手,含情凝望,她原本淡漠的容颜瞬间绽放如花笑靥……
冯恒惆怅而返,却有一人当途截住,狞笑着扑了上来,冯恒被扑倒在地,那人露在嘴外的几根獠牙滴着鲜血,眼看就要撕咬他的头脸,极度恐惧中冯恒拼命一搡,那张脸却变成了唐名……
他与唐名拼了命的撕打,她伸出手,尽力要拉他抽身。她的表情关切焦虑,白衣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远处传来粗豪的笑声:“痴人,还不快醒!”瘸道人从天而降,一钵水劈头盖脸洒来……
冯恒大叫一声醒来,青墨正揉着屁股嘟囔:“相公,你做梦跟谁打架,一脚把我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