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魂索是阴间衙署常用的刑具,专用来对付法力高强又不服管教的囚徒。只要被搜魂索缠上,便如附骨之蛆,牢牢咬紧脖颈,囚徒拼死挣扎也难以摆脱,最后吐舌而亡。
辛况明乍于儿子项间看见如此可怕的刑具留下的印痕,恰似劈头盖脸浇下一盆冰水,颤声问道:“你得罪了衙门?怎么用刑具对付你?”
“看你说的,”凤阳懒懒从他手中拽过锦帕,“要是搜魂索我还能捡回这条命吗?在外面与人呕气,被他照脖子下勒了一回。”
“拿手勒的?还是绳索?”
“自然是手。他也没那么大胆敢要我的命。”
辛况明仔细又查看一番,越觉疑心,红痕狭长纤细,分明不是手印,于是板起脸道:“休得骗我!若是手如何会有这么整齐的伤痕?”
凤阳看着他,噗哧一声笑了:“服了,果然姜是老的辣。没错,用的是一根钓丝。”
“啊?谁干的?明摆着要你的命啊!”锦娘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这么大声做什么?非要让玉京听见了担心?”凤阳白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不过是狐朋狗友,吃醉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也不必大惊小怪。”
“那你腿上伤痕也是他们做的?”翩芊问道。
辛况明闻言赶紧又挽起他裤腿,翩芊用药极准,此时伤痕已经是几个小小的红痕,比项下的伤轻多了,于是松口气,叱道:“这时候你才想起妻儿!你这些兄弟没一个像你这样胡闹的!”
“好了,爹爹你也不是头一次知道我这样,今后儿再也不敢了,就请息怒吧。”凤阳打了一躬,语气里尽是讨好服软。
辛况明的一腔怒气不觉淡了许多。父母对孩子总不是绝对公平,比如自己这十几个孩子,他最钟爱的就是凤阳和翩芊。凤阳生来聪明,符咒丹药只需一遍就能学会,在儿女中是进步最快的一个。宠爱太过,不免事事由着他性子来,等发现养成了这样事事不在乎的轻挑习气,已经晚了。即使娶了亲,也没有多少改变。
辛况明知道儿子的脾气,更加觉得对不起媳妇。玉京是好友之女,自幼定下的亲事,父母相继去世后,辛况明赶着给她完了婚,不久就发现儿子一些也不曾改,照旧的眠花卧柳。辛况明私下里也说过多次,无奈凤阳之当作耳旁风——况且玉京一味柔顺,凤阳虽然礼让有加,也并未因此对她母女多一分眷顾。
想到此间,辛况明叹道:“原本给你完婚是想让玉京多个依靠,现在看来,真是徒劳。三儿,你难道如此无情,一点也不为她们母女着想?”
翩芊捕捉到凤阳眼中一纵即逝的柔情,随即听见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儿子记下了,以后定然不再胡闹。”
明知他是敷衍,仍然盼望出现奇迹,辛况明疲惫的挥挥手:“回房去吧,经此一闹你的伤是绝瞒不过玉京了,不如对她直说,也免得她胡思乱想。”
辛家漫长的一夜久久未曾过去。翩芊伫立成一尊石像,反反复复思索近来一切事物,其中似有某种关联,却怎么也抓不住。
“要是心悦在就好了。”电光石火的一闪念,“我为何不去找他?”
冯恒一早醒来,久久沉浸在美满的梦境中。似乎是在一处荒野,他和她相对而立,她柔情似水,十指紧扣他的手心。虽然梦里面目缥缈,但他能肯定,必然是她。
门外隐隐有争执的声音,青墨跳进来,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外面来了个瘸道士,非要见你,福伯给了他好几个馒头也没把人撵走。”
冯恒一时好奇,披衣出门看时,一个矮个子着灰道袍的道人正涎皮赖脸地跟梁福说话:“……我不要你的布施,上哪儿没有肉包子,非看上你的冷馒头?叫你家相公出来,我给他算一卦。”
梁福向来对僧道十分敬畏,虽然对方蓬头垢面,灰布道袍处处是油渍和裂口,梁福言语之间仍然十分客气,一脸热诚的说:“道长您先收下,几个馒头您虽然瞧不上,可也是小的一点心意。我家相公还睡着呢,您老先坐着歇歇,吃碗鸡蛋茶汤再说。”
“谁说睡着呢?那不是?”瘸道人笑嘻嘻的一指冯恒,“那不是他?我不吃茶,专来找他。”
虽然腿脚不灵便,瘸道人走起路来倒是挺快,瞬间就蹿到冯恒跟前,砸吧着嘴笑嘻嘻的说:“施主昨夜好一场chun梦啊,道人我也随喜则个。”
冯恒大惊,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看施主眼带桃花,眉挽喜蛾,*直透胸臆,定然是红鸾星动,道人我先来讨个喜钱。”
青墨听见这一大段文绉绉的话,脑袋里一团浆糊,正要问少爷什么意思,却见少爷两眼放光的攥住瘸道人的手:“你是说此事能成?”
“成与不成,只有天知道。”瘸道人笑眯眯地说,“镜花水月,梦幻泡影,世间事大抵如此。冯相公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
“那就是不成?”冯恒一腔热情瞬间冷却。
瘸道人仰天大笑:“痴人!纵成了又有什么用!须知她终究不是人,难道陪你一辈子!”
冯恒如坠迷雾,眼见那瘸道人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痴人,万事随缘罢了,多想无益。你瞧,门外是谁来找你?”
冯恒抬眼望去,顾筱桂摇着扇子悠悠闲闲地走来,老远就拱手笑:“持之,大喜事,这次可打了一次好秋风!”
冯恒正待出迎,欲向瘸道人告罪,一回身人已不见了,耳边却仍有绕梁不绝的笑声。顿时愣在当地,分不清此身是否犹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