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接近午时时分,难得乌云散尽,是个春风和煦,阳光灿烂的好日子,赵泽忍不住窗外刺眼的光华,在床上翻腾了半天才懒洋洋的从暖和的被子里爬了出来,回头去那中堂大厅转了转,发现一帮属下早已溜了个没影,而整个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赵泽顿觉心里空荡荡的,本想去长平那儿哄哄,但只觉脑子乱得不行,自己也着实拿不出什么证据,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又给赶了出来,再说宋献策指不定派了什么高手藏匿在何处,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泽一路胡思乱想,不自觉踱步到了府中的后花园,这座花园不大,却是亭台楼阁、假山绿池一应俱全。赵泽穿过回廊,坐到池中亭的石凳上,犹自对这府中豪华暗赞不已,本在后花园打扫的几名婢女却是早已将他的相貌牢记心中,不等他吩咐便乖巧的端来水果点心,摆满了石桌。
天气渐暖,府中后花园又接了地火,这座府邸本就是有钱人家置办,在这儿服侍的婢女自然也是中上之姿,明朝女子多着裙装,这些婢女也不例外,又多是二八年华,穿梭在这园中如蝶儿一般轻灵爽目。
赵泽品着水果点心,一边欣赏着这别有趣致的园中美景一边感叹道:”这些在古时府邸中甘做下人的女子,若是真个放在现代恐怕个个都会被男友如真似宝般捧在手心呵护吧。“
赵泽摇摇头,呆坐在石凳上沉思封建时代的等级问题,刚来这个时代他就曾想过,若是有机会身居高位,将民主意识早早灌输给此朝此代的平民百姓,让我中华早日进入民主社会岂不更好。可当他看着园中勤勤恳恳劳作四方的婢女仆人,他们眼神举止中对如今的地位却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有些自得其乐般,赵泽只能生生将这个念头吞了下去。
赵泽对历史制度的更迭没有做过仔细研究,许许多多他认为想当然的事情,在这个时代都可以谈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当日田府的下人遭顺兵抄家时便已吓得不轻,若不是这户姓田的富商着实可恶,在京中已是臭名远扬,李自成为了搞个面子工程亲自执掌抄家,使得手下兵勇少有的规矩办事,恐怕这些姿色不俗的婢女都难逃一劫。
后来田府改赵府,府中原有的管家下人一应在李自成的慷慨之下送给了赵泽,还将府中抄出的银两赠送了部分。这群下人战战兢兢在府门口列队排了一个下午都没见新老爷的面,直到第二天中午送来两顶轿子,据说是新老爷的夫人和小舅子,众人没见过前明的公主和皇子,护送的侍卫也没有多说什么,但长平的温婉和朱慈炯的儒雅顿时将众人折服,众人只觉得这新主子肯定比原来那个主子的脾性要好上需多,再加上其家眷又有官兵护送,于是心中更是肯定新主子是朝廷中某个得宠的大官,众人莫不放下一颗心来,只想着老老实实侍候老爷夫人,做个太平仆人便是。赵泽若当真聚集起来说一句你们现在自由了,你们的地位和俺一样了,恐怕他们毫无保留当机立断的抽过去。
赵泽脑海里思绪万千,却没瞧见匆匆赶来的一名侍卫正老老实实的跪在亭子外面,忽而池中传来击水声,却是一尾小鱼翻腾出池面,激起一点浪花来。赵泽回过神来,这才瞧见亭外的家丁,心里一紧道:”有什么事吗?“
”老爷。“那侍卫恭恭敬敬的道,“方才府门口有一个自称是吴府的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东边的风今儿个早早的吹来了。”
吴三桂驻扎山海关,此关位于北京城东面,陈圆圆当日和他约定,若是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自会与他以“东边的风”为暗号进行联络。
赵泽接过书信,挥退侍卫后忙不迭撕开封皮取出信笺,一排秀雅小楷寥寥几句,只说对他昔日所为甚表感激,今日略备薄酒酬谢而已。
低头沉思半晌,赵泽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一点可怜的历史知识翻炒了几遍,直到确信没有在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大事方才才放下心来。古时情报的传递全凭快马,东虏满清那边现在应该还没有收到北京城失陷的消息,恐怕连吴三桂也难知其详,这才斗胆来信探听究竟,也不知他是如何送来的,李岩虽不能劝说李自成抢攻山海关,但以他的实力,在京城往东各处驿站据点把守重兵来封锁消息的能力还是有的。
吴三桂和陈圆圆神秘的情报传递能力让赵泽颇为兴奋,他计划中最大的硬伤便是如何和吴三桂进行沟通,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顿时欣喜若狂,几乎便要立刻跑去长平房中向她邀功,好在经历诸般艰难险阻,赵泽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不过片刻便强压住了这个躁动的情绪,匆匆出了园子唤来侍卫护航,疾驰吴府。
就在赵泽兴冲冲的前脚刚刚走出吴府大门的时候,长平也从闺房中探出头来,她蹙了蹙好看的眉毛,来到后花园中唤来一名婢女,得知她这个自封的驸马爷欣喜若狂的离开后,不禁气得顿了顿脚,贝齿轻咬下唇,一声不发的走出花园。
马多拿今日一大早就屁颠屁颠的拿着赵泽的手书找老管家领了点银两,便出门给赵泽买滋补品去了,大包小包的提了满满一手,正想去向侯爷邀邀功,顺便贪下这剩余的银两,哪知一进门正好和长平打了个照面,马多拿心里有鬼,赵泽把他当亲信将这房中尴尬告知其实,可赵夫人毕竟是明朝公主,若是让她知道了定要杀人灭口不可。马多拿低着头就想假装没看见般绕过长平直奔赵泽卧房,他又怎会知道这位赵夫人如今正呷着干醋,此刻好不容易见到她相公的亲信部下又岂会轻易放过。
“站住!”长平一声娇叱,马多拿当即如点了穴道般杵在原地。
“好个忠心的侍卫,眼睛里就只有定国侯,却没把我这个侯爷夫人放在眼里了。”长平自知如今的前明公主的身份是压不住什么人了,这可都是新朝的兵,侯爷夫人可比什么公主管用多了,于是红着小脸蛋儿,背着双手,饶有兴趣的在马多拿旁边转了转,美目中挤出几点杀气。
“小的哪敢,这就给赵夫人请安,小的方才确有急事找侯爷商议,一时没注意到夫人大驾,恳请夫人降罪。“完了,马多拿脑子一炸,双膝顿时跪地,磕头不止道。
马多拿知道得很清楚,府上那位赵大老爷可是怕这夫人怕得要死,他更是眼睁睁瞧着他被这位夫人赶出卧房的,而且还给淋成了落汤鸡,若是夫人降下罪来,只怕侯爷大人也保他不住。他暗暗下了决心,宁得罪老爷,莫得罪夫人,无论她问起什么,他马多拿只能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怜我们的大将军赵泽,出生入死软硬兼施才好不容易赢得马多拿赤诚忠心,长平叉起腰来一顿河东狮吼,顷刻间便将这颗还热乎乎的赤诚之心揽入自己手心,若是让他得知府中婢女家丁也早早的归顺了这位女皇,恐怕只能扼腕长叹,呜呼哀哉了。
长平本觉得自称赵夫人让那混蛋白白占了口头便宜,可是此刻被马多拿东一句夫人,西一句夫人叫起来,倒听得她心中小鹿乱撞不已,偏偏又甚是受用,只觉得比那公主的虚衔也受用多了,长平顿时对马多拿的无礼和鬼鬼祟祟的行径也没之前那般着恼,再看他一脸赤诚,身子却是害怕得哆嗦个不停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不禁收起怒容柔声道:“你先起来,既是紧要之事,我便饶了你这次。”
长平声线本就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马多拿此刻听在耳里更是如仙音天籁一般,忙不迭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垂头站在一边,准备接受赵夫人的追击盘问。
马多拿这般一惊一乍,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手中大包小包早已散乱得满地都是东西。长平早就心存怀疑了,锁着眉头看了地上的纸包半天,最终弯下身子拾起一个,看包装似是中药,于是道:“这是给谁拿的药吗?”
马多拿咬咬牙,心道:赵大爷啊赵大爷,我的爷爷,小的实在不是故意的,如果夫人知道了什么,千万不要怪罪小的啊。心里如此默念数遍,这才横下心道:“小的不敢隐瞒夫人,这是小的特意为赵大人拿的药。”
长平一顿,还以为赵泽染了什么病痛,一颗芳心顿时悬上了半空,提着药包的小手也哆嗦起来,眉目间写满了担忧,此刻再回想起来,他入城后日夜操劳,据说在吴府门口还与二十来名侍卫打斗了一场,昨晚好不容易有点时间歇息,她却立刻泼了一盆冷水,当时正值天寒,若是真染上什么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