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如今的成功令李自成很自傲,他自认天下归心,明朝覆亡再无崛起的可能,这才效仿当年的周朝灭商,对前明皇子待之以杞宋之理,将来天下安定后给个封地便是。所以对于前明故吏,李自成基本上是保持原有官爵的,并以礼待之。
不过军队的粮饷还是需要的,此次临朝宣旨,李自成自然将这些饷银分摊到各个前明官员身上,只是李自成不知道的是,京官有贪有廉,贪者固然是家财万贯,李自成钦定的饷额不过九牛一毛,自然是拿的出来。但明朝俸禄是出了名的低,为官清廉者靠着那点俸禄养家过日倒是勉强可以,李自成要求缴纳的银子却是半点也拿不出来。
赵泽长吸口气,他心知李自成极其厌恶前明官吏,他此刻这番话说出来虽然有理,但有力保前明一系官官的嫌疑,未免有失周全。
赵泽强作镇定,低声道:“皇上,臣并不是完全反对追赃助饷,但皇上所列这份筹饷清单,以官员高低为标准未免有些不妥,大明俸薄,先不计清廉的好官,那些没有外块的翰林们更是清苦,京中此类的清水衙门也并不少见,品秩虽高,平日根本没有油水可捞,又如何凑的齐清单上所列的上万之数。”
大殿内以成国公朱纯臣、内阁大学士陈演以及一批翰林学士领头的平素清廉为政的前明故吏,见赵泽冒着李自成的震怒挺身求情,一个个顿时泪眼婆娑起来,他们或是因为家小,或是因为天下百姓,并没有随着前明的覆亡而以身相殉,本以为李自成的大军进入京城后,凭着自己的才学能够继续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哪知李自成虽是以礼相待,那些顺兵却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抱着追赃助饷的圣旨当先将他们本就清贫的府邸抄得一干二净。
如今李自成还要继续搜刮饷银,并设定了限额,他们嘴上不敢当堂诉苦,可是一些早已倾家荡产的官员却是已经有了回府后立刻殉国的打算。
如今赵泽给了他们一丝希望,岂能不把握住,只见朱纯臣率先上前跪于赵泽身侧,泣声道:“皇上,臣以前虽贵为国公,但崇祯帝当年筹集军饷的时候,臣已是掏空了家底,如今大顺军入城,臣府邸唯一值钱的一点家当已是悉数奉上,如果臣不能拿出这十万之数,回府后肯定会受追饷兵勇的严刑拷打,臣……臣倒不如在此求皇上赐鸩,也好死个痛快。”
本来作壁上观的其他一些前明官吏,见老国公为了追饷一事上前请死,他们或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廉,或是家中确实无财,竟不一而同的纷纷上前请死。
李自成铁青着脸望着突兀上前跪下的一批批前明故吏,忽然抚掌大笑起来道,“好,好一个赵泽。看来孤多事了,想必你们是串通好了吧,亏得孤还一愣一愣的听你讲那村庄故事,朱纯臣,是你教的吧。”
朱纯臣面无血色,他此刻早已豁出性命,如若李自成逼他缴纳银两,恐怕他手下那些豺狼猛虎的严刑拷打让他求死也难,此刻见李自成责问,干脆闭目等死起来。
赵泽望了望朱纯臣,这个半截入土的清瘦老头给他的印象倒是不错,自不忍他这般身死,虽见李自成面色不善,却也硬着头皮道:“皇上,臣以为,错不在新任村长,而在他的手下。”
赵泽此言一出,负责入城后追缴赃饷的李过和刘宗敏顿时齐齐以犀利的眼光望向他,而宋献策更是对赵泽的城府心机打了个巨大的问号。
此番一说,岂不是又得罪了两名权臣。宋献策摇摇头,他对追赃助饷的事并不清楚,但刘体纯昨日对他禀报的事情确实让他大吃一惊,看来追赃助饷已经祸及平民了。只是现在……宋献策望向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的赵泽,心道,他提出的意见已经够委婉了,而皇上依旧这般震怒,想必他也以为赵泽跟这前明官吏实属一派,他平日就力保这些前明旧吏,此刻自己若掺和其中,而那些陕西官员只怕也会对他会更有成见。
李自成的心思确实无人能够猜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降罪这批前明官吏的时候,李自成却突然沉声问道:“既然如此,赵卿可有什么法子。”
赵泽闻言却似并不奇怪,侃侃而谈道:“启禀皇上,臣以为,需从两方面着手。”
“哦?”李自成一挑浓眉,脸色稍缓道,“哪两方面。”
“皇上圣明。”赵泽见机会来临,压抑住心中狂喜道,“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断无朝令夕改之理,所以北京城的追赃助饷还是需要施行下去的,如若皇上收回此意,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大为失望,他们平日不懂国事,但信义两字还是知道的,皇上若如此,将来再下达任何旨意恐怕也会阳奉阴违。”
李自成见赵泽并未对他的圣旨予以直接反驳,怒火稍退,点点头道:“君无戏言,赵卿言之有理,但说无妨。”
跪伏在地的众前明故吏,此番听赵泽一说,不禁心中一凉,他们本以为赵泽会舍身劝阻“追赃助饷”,哪知突然变卦了,自然颇为后悔,认为此人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赵泽懒得理会那些大臣们恶毒的目光,他见李自成脸色缓和了许多,从容道:“臣的两点愚见,其一是查,彻查,其二也是察,监察。”
李自成面露喜色,似是对他的想法颇有兴趣,赵泽更是鼓足了勇气,大声道:“所谓彻查,臣以为,皇上的圣旨唯一的瑕疵可能就在此处,光凭官位高低是无法知道孰贪孰廉的,这点可以吩咐户政府官员,悬榜觅贪,官员是贪是廉,老百姓知道的最为清楚,这样一来,既可以从真正的贪官身上追索到不义之赃,又可以将所得贼赃告知于天下,百姓心里对我大顺朝追赃所得款项知道得清楚,将来皇上要重征赋税,百姓自也能够理解。”
随赵泽跪伏的前朝大臣顿时有一部分开始哆嗦起来,望向赵泽的眼神也更加恶毒,只是后者有皇帝撑腰,对这类贪官自是继续无视。
“当然,百姓也有被蒙骗的时候,臣窃以为,皇上需另择精忠能干的官员,对京中大户清库彻查,再借这两项数据,重新整理各官员所需缴纳的银两。”
“好个悬榜觅贪。”李自成击节赞道,“赵卿此言甚得孤意,所谓体察民情,百姓也得体察孤的苦心嘛。赵卿继续,何谓监察。”
赵泽有些为难的道:“皇上,这监察,臣不敢讲。”
李自成皱皱眉,有些不悦的道:“赵爱卿说了这么多高见,可是吊足了孤的胃口,孤让你说你便说。”
赵泽见李自成这般信任,终于鼓足勇气道:“臣认为,应当成立直属皇上的监察机构,监督奉旨行事的将士言行。”
此言一出,满朝顿时哗然,前明的锦衣卫和东厂组织便是此类监察机构,他们在民间恶行不断,遭天下所忌。
牛金星宋献策首先发难,目标直指赵泽险恶用心,称他意图让大顺的名望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一落千丈,并以此唤起民众对大明的旧情。李岩虽是对他甚为敬重,此刻也脸色惨白,狠狠瞪了赵泽一眼,上前从了牛金星和宋献策的谏言。而其他大臣武将,更是纷纷抱拳跪地,请求李自成将其推出午门斩首。
李自成望着赵泽,望着满朝文武,脸色忽明忽暗,不发一言。
赵泽见状,大声道:“臣以为不然,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设锦衣卫一职,其本意也是监督百官,杜绝贪吏,以明太祖之圣明果断,此举功效甚大,全国贪吏几近于无。只是前明后来的几代皇帝,一心只图玩乐,监督之权旁落他人,才闹的民间怨声载道,如今我皇乃尧舜之主,圣明天君。监督之权掌握在皇上手中,难道诸位会重蹈覆辙吗。”
宋献策冷笑道:“赵将军此言差矣,谁不知道当年朱元璋滥杀有功之臣,其中大多都是锦衣卫的功劳,不说那些功臣是否有谋反之心,锦衣卫统领如若有心栽赃,朱元璋就算是智计通神,恐怕也难分真假。”
赵泽闻言挑眉道:“倘若真如宋军师所料,那也是朱元璋不懂用人,军师岂可认为当今皇上不如前明太祖圣贤。”
宋献策闻言一愣,但他知道若是再以此反驳势必落人口舌,于是避开不谈,直指赵泽居心道:“赵将军以前身为皇上秘卫统领,想来是通晓此事,如今莫非是想借此机会,再捞个秘卫统领,领监督之权,行那肮脏龌龊之事?”
赵泽心里一冷,正想反驳,却见李自成一挥龙袍,紧步向他走来,他连忙低下头,耳中传来李自成不冷不淡的声音:“赵卿之前所言甚有道理,彻查一事交户政府按赵卿刚才所言办理,监督追饷一事也一体承担,但只限追赃,此后勿需监察。”
户政府尚书杨玉休闻言连忙上前磕头领旨,李自成走到赵泽身边,大手放其头后,作手刀状在后颈连砍了三刀,厉声道:“若非赵卿先献妙策,今日所谓设立监察机构一事,孤砍你三个脑袋都不够,你这条命,孤就暂且留着,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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