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午门城楼鼓声的隆隆响起,众文武大臣顿时噤声,默默按大小品秩排好了队伍,由于赵泽谎称从未真正上过早朝,他在李岩的帮助下倒是在一条长长的队伍的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本以为随即便可入宫,哪知道整个队伍一动不动站起了军姿,赵泽一脸郁闷的足足站了两个钟头,才在卯时初看见宫门的打开。
浩浩荡荡的踏上上朝之路,赵泽目不斜视,缓缓而行,直到终于踏入皇极殿,在一跪三磕、山呼万岁之后,他才暗自长出口气,随着一群武将站在殿堂之中。
朝堂上首先上前启言上奏的,无非一些歌功颂德,称赞李自成文治武功的话,赵泽随着满朝文武也跟着应和了两声,但听着耳边嗡嗡的声音,睡意不自觉间便袭了上来,干脆径自在一旁假寐起来。
此刻的李自成端坐于雕龙镏金御座上,望着满朝文武的朝拜欢呼,几度按了按澎湃激动的心情,他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寺官员宣布了昨晚拟好的几道圣旨,大致是对有功将领的加封赏赐以及一些政策的下达。
宋献策听到李自成要在北京城继续实行追赃助饷的政策时,不禁皱了皱眉,追赃助饷在起义之初确实有助在底层百姓中树立威信,但如今的朝廷又怎是一些贪官的赃银能够维持的,这样一来凑不足银子的话,那些为了凑足额数的官员势必会骚扰到中农阶层和一些稍有家资的小户商人。
不过宋献策觉得时日尚早,如今京中的一些前明贪官污吏和奸商恶富确需惩治,更何况第一天早朝就当众为难皇上,未免有失唐突,所以他虽觉此策不甚合理,也没有多说。
牛金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宋献策,追赃助饷一事自然是由军方一体施行,但他们隐瞒虚报的事实他是知道的,许多将官送到他府上的银子如今已是堆砌成山,这点曾一度让他惴惴不安,他本以为宋献策会在这个时候上言劝谏,至少会给个主意限制军方的贪污,他也好借此机会离间宋献策和军方的关系,哪知宋献策却是久久不发一言,对此政策的弊端视若无睹。
“莫非一向自命清高的宋献策也收受了银子。”牛金星暗暗好笑,他虽高居天佑阁首席大学士之职,又是当朝丞相,但如今皇上对宋献策和李岩的器重已是明显高过于他,而且军中一些将领对他两人排兵布阵的本领甚为推崇,若不是宋献策自命清高,他自己又牢牢把持了朝中文臣的升迁之权,恐怕这个丞相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李自成见无人对他的圣旨提出异议,不禁龙心大悦,自以为圣君之资莫过于此。
牛金星见皇上大喜,自然领着百官上前又是歌功颂德了一番,无不是些皇上上达天听,代天所拟旨意无一不是为江山百姓着想的逢迎拍马之语。
赵泽假寐成了真寐,众人皆跪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如鹤立鸡群,李自成不动声色,默默的看着赵泽。
大殿内顿时悄然无声,群臣跪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开恩赐他们平身,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众官员不敢伸长脖子查看,但他们大致也能猜到朝堂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好在赵泽异常机敏,耳边本来一直嗡嗡的声音突然消失,整个大殿莫名其妙的肃静反而让他陡然清醒过来。
他知道此刻若是仓促跪下恐怕为时已晚,天子脚下,大殿之上,他若是让人发现自己刚才在打瞌睡,恐怕不等他开口辩解便会拖下去砍头。
赵泽大致记得李自成刚才在颁布一些圣旨,除了几个有功将士的赏赐以外,他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就是一个“追赃助饷”的政策了。
赵泽虽已清醒,却是假装思索,眼睛也没有陡然睁开,结果连李自成也没看出其中虚实,直道他对自己的圣旨有些许意见。
“皇上!”赵泽陡然睁开眼睛,走出臣列,跪拜叩首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微臣才疏,但总觉得我大顺如今继续实施‘追赃助饷’之策未免有些不妥。”
“哦。”李自成颇觉意外,自他揭竿以来,大顺军队能够迅速壮大,并得到各地百姓的鼎力支持,莫不因为这“追赃助饷”之策,既惩治了各地的贪官污吏,又不用给占领区的百姓施加军饷压力,各地流传歌谣“迎闯王,不纳粮”,全是拜此策所赐。
不过李自成也并未立刻驳斥赵泽,他对朝中的派系也略知一二,追赃助饷追的就是一些京中前明官吏的钱财,朝中的前明官吏自投奔他以来自成一系,如今的权势尚且弱小,但这群人毕竟是在京多年的官员,假以时日势必会与他带来的陕西官员分庭抗衡。
如果继续强行实施追赃助饷的政策,恐怕会极大的打击这股势力,而朝中势力的均衡对一个王朝的稳定作用李自成是知道的,“追赃助饷”虽是刘宗敏李过等陕西旧将一力要求,李自成也深知此策对安抚民心大有助益,但朝中势力的平衡和民心的得失孰轻孰重,他自己一时也难以把握。
赵泽说出这番话来,朝中在京的前明官员无不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但这群人毕竟城府极深,自不会上前附和而得罪那帮权势滔天的陕西官员。
李自成让众臣工平身以后,脸上露出微笑,半开玩笑的对赵泽道,“孤曾闻李军师对你的夸赞,称你有诸葛之才,今日赵卿只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孤得从你这,开个从谏如流的先河嘛。”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原以为李自成会觉得龙威被拂,难免震怒,此刻听李自成所言不禁愣了一下,看向赵泽的视线也变得无比复杂。
李岩和宋献策一样,既不属陕西一派,也非京中前明旧吏,虽然觉得继续施行“追赃助饷”一事有些不妥,但他见李自成肯定了自己对赵泽的见解未免也有些振奋。
赵泽想了想恭谨道:“皇上,其实是李军师抬爱了,末将不过一介武夫,若论政事,本朝满腹经纶智赛诸葛的人比比皆是,但他们或许畏惧皇上龙威,万事不敢尽言,末将比他们多的,只是一颗虎胆罢了。”
“哈哈哈。”李自成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大笑道,“好一个不怕死的虎胆将军,孤听你这般一说,倒真有些兴趣了。”
赵泽再度作了一揖,背后却是冷汗涔涔,李自成虽是不明所以的对他无比信任,但他此番到底要怎么才能解释这个利弊呢。
感觉到一半感激,一半愤怒不屑的目光从四周传来,赵泽若有所悟,抬头道:“臣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
“哦?”李自成有些微怒,既然自己已经称赞他虎胆了,为何还这帮拐弯抹角,不过虽然搞不清楚他的把戏,却也平添了多少好奇,李自成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泽闭上眼睛,开始胡编乱造起来:“臣曾经到过一个小村庄,村庄缺水,但好在有一条溪水穿过这条小村,当时的村长是当地的一名恶霸,他霸着整条溪水,让自己的家丁在当地的村民取水时缴纳高额银子来供自己和众家丁的花费。”
李自成闻言道:“这村长正如前明的贪官污吏,着实可恶。”
赵泽沉默了一下,最后壮着胆子继续道:“后来其中一个颇有正义感的村民集结了一些人,将当时残暴不堪的村长杀了,既而他在全村人的推举之下当上了村长,而他集结的那些人也成了他的手下,这位新村长因取水之事而推翻原来的村长,所以仁慈爱民,决定将整条溪水对整个村落免费开放。”
李自成若有所思,击掌赞道:“此人倒是大义之辈。”
赵泽看不透李自成的心思,但此刻到了这里,他也只得继续把这个故事给编下去:“但这位新任村长需要维持整个村子的一些常用开销和供养那些手下。他于是命令手下将原村长的银子给收缴上来,填补此用,但时间一长,他的手下从原村长那儿再也搜不出一分银子,又担心新村长的责罚,便暗自霸了小溪重新收取饮水费用!”
说到后面的时候,李自成脸上已是略有难堪,赵泽越说越快,李自成终于听出问题,不禁一拍龙案,大声喝道:“你!”
“皇上!”赵泽也跟着大声道,“我大顺军队如今已近百万,各部官员人数众多,朝中事务更是日趋完善,今日我大顺朝所需粮饷已不同往日,皇上体劳天下百姓,实为天下百姓之幸,但赋税的收取从来都是天经地义,所谓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唐太宗虽曾言百姓可覆舟,但舟行海上,还需百姓一力担当啊。”
李自成龙颜大怒,群臣噤若寒蝉,其实李自成和众官员自然知道税赋收取之重,追赃助饷也不过一时之计,赵泽所言不无道理,但李自成觉得他将一介村长和自己相比未免太过藐视自己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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