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旧地,众人莫不感叹世事无常,尤其是赵泽,昔日崇祯那般恩宠于己,结果他还是把这皇子公主给送到贼窝里去了,虽说性质上完全不同,然而真降假降,其实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若真心降了大顺,降了李自成,北抗满清,南扫残明,辅佐这乱世英雄成就一番帝业,绝对比将这个认识没三天的皇子送到南京去当皇帝要简单上百倍,且不说如今大顺朝正如日中天,百姓归心,那远在南京的明朝遗臣苟且安生,只知争权夺势,不思进取复国。即便真把皇子送到南京,恐怕也难以匡复这气数已尽的大明江山了。
面对着成千上万精神抖擞的大顺士兵,飘扬飞舞的万千旌旗,闪烁耀眼的兵戈剑光,赵泽在那一刻竟真有了降意,不禁木呆而立胡思乱想,面前守门的大顺小将问了数次也没反应过来。
“喂!”长平见赵泽一脸痴呆想入非非,生怕坏了大事,不禁轻抬秀手掐了他一把。
赵泽猛一吃痛,望向如花娇颜的长平,那颗意欲叛降的心思早就不翼而飞,赵泽看了看眼前一脸不满的小校,和四周林立的长枪,连忙拱手道:“前明护国大将军赵泽,特领前明定王和两位公主来降!”
此话一出,那守城小将本是气得黑黑臭臭的一张脸唰的一下白了,继而惊骇出声,急命他们原地待着,并再引来数百军士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才跑回城内,势必是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一身着儒士服饰,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那人地位似是颇高,四周军士纷纷行礼让道,他也不怕赵泽临阵倒戈,一脸平淡的走了过来,
“阁下便是前明护国大将军?”那书生端详赵泽良久,继而绕着他走了两圈,再看了看长平和身后正一脸怒火的朱慈炯,方才开口问道。
眼前这书生模样的男子,面目清秀俊逸,气度雍容大方,言语不卑不亢,让赵泽顿生好感,只是那双饱藏睿智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让他生感不安,暗自疑道:“李自成手下都是这般能人,怎得失了大好河山。”
心里虽是胡思乱想,赵泽嘴巴上倒是不敢怠慢,连声道:“末将正是前明崇祯皇帝亲封的护国大将军,受命领皇三子朱慈炯前往南京即位!这位是长平公主,也是在下的内人。这位则是昭仁公主!”
赵泽一一作了介绍,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的“妻子”,干脆胡乱说成是内人,自觉古代好像由此一说。
书生闻言并未答话,只是转身向身后那名小将说了点什么,那小将毕恭毕敬,连连点头称是,继而跑进城门。
书生吩咐完毕后躬身道:“晚生忝居副军师一职,姓李名岩,现掌京师安定门防务,大明皇子一事不容疏忽,请容晚生唤来前明太监相认,大将军稍待片刻,请恕晚生招待不周!”
赵泽本在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要取出皇帝印信佐证,但又怕将来到了南京,没有此印信会给皇三子登基引来麻烦,此刻听李岩所言方安下心来,见他高居军师一职还对前明降将这般谦恭礼让,赵泽好感更甚,连声道:“不敢、不敢,末将乃前明带罪之身,岂敢让军师招待,嘿嘿,不被关进牢房里就不错了。”
赵泽没想到投降还能这么爽,心情大好之下自是不自觉开起了玩笑,差点就想拍下李岩的肩膀递根烟来句“多多关照”,好在四下枪戟凛然在侧,他才终于忍将下来。
长平被赵泽这番言语气得青烟上顶,小手攥得紧紧的,一张小脸也给憋得通红,李岩那句客套话难道这笨蛋就听不出来,还真当自己是客人来着,这般嬉皮模样若是惹来反感可就前功尽弃了,但是偏偏她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瞪着赵泽的后脑勺,一个白眼接一个白眼的递了过来。
李岩本是心机深沉,对赵泽颇有戒心,但凡降顺的将军自尊心本就脆弱,此番他摆出如此淡然之势,无非是想让眼前之人安心受降而已,免得触了怒火反而拼死一搏,大明旧臣虽降,崇祯君恩犹在,皇子若是死于大顺军之手,难免会有人心存不满,从中挑拨,以大明统治全国数百年来的影响,势必引得朝中动荡。
哪知这个护国大将军虽是相貌不凡,心机却并不怎样,一番玩笑话和那张看似真诚的脸反而感染了他,让他戒心稍缓。
“赵将军见笑了。”李岩淡然的神情现出一抹微笑,正好一名太监被那守门小将唤到近前,朱慈炯定睛一看,正是他认识的曹化淳,哪还能够理智,顷刻间便冲上前破口大骂起来。
至于那番大骂,久居深宫、涵养甚好的朱慈炯本是不会,不过赵泽可是集上下几千年骂人之精髓于大成者,一路过来赵泽教得是眉飞色舞,朱慈炯学的是面红耳赤,而杨虎及其部下则听得崇拜的是一塌糊涂,长平却是策马远离几十丈开外,塞紧了自己和昭仁的耳朵,一个劲的朝这边翻白眼。
赵泽所授骂语,既有前人之精华凝聚,也有超现实主义者的奇思妙想,通篇无一脏字,却是词词刺耳,句句焚心,尤其是那些针对太监的骂言,单单是赵泽在现世一些文学网站上所学,就足够朱慈炯将一干太监骂得死去活来。
曹化淳乃太监之首,地位比王承恩还高,深得崇祯信任,崇祯将京中所剩不多的禁军并九门城防悉数托付于他,又怎知他会投敌叛变,曹化淳本就满心羞愧,无颜面见大明皇子,只是宫中属他资历最老,说话也最有威信,一干太监们自然推崇他来指认。
李自成不用太监,曹化淳此刻无权无势,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哪知这平时温文尔雅的朱慈炯仿如变了个人般,一些从前朝典故到他根本听不懂却完全知道是在骂他的东西,居然连绵不绝的从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孩口中蹦将出来,骂得他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好在曹化淳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仓惶之中扫了一眼便确认了下来,凑到李岩耳边无比谦恭的肯定了他的看法。
李岩对太监厌恶至极,自认国家败坏无不出在阉党乱政之上,朱慈炯那番对曹化淳的大骂他倒听得奇爽无比,反倒忽略了一个十三岁小孩如何懂得这般骂言的问题。
待到曹化淳确认了几人身份,李岩便摆了摆手让小将带了下去,并吩咐小将前往皇宫上奏,继而向定王和公主拱手道:“原来确实是定王殿下和公主殿下,晚生怠慢了!”这才摆了个请的手势,让众军士让了道。
赵泽斜睨了朱慈炯一眼,朱慈炯会意,狠狠的朝李岩“哼”,目不斜视的随着众人入了城门。
长平公主走在赵泽身边,一句温柔的“好个赵师父,看你把我家慈炯教成什么样了,回头找你算账!”,把赵泽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