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夜一般的寂静。
“什么?差人来找我!”王越下意识的反问道,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惊讶,太突然了,来得太快了!这边前脚刚进门,后面的追兵就来了!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这几个犯事的人更是个个面如土色,谁也没有想到这差人这么快就来了。就连贾吉祥和薛义这样不相干的人也都有些惊慌失措,而那个老鸨子则更是浑身发抖,抱住夜来不放。
秦安回答道:“没错,是来找您的差人……”他话还没有说完,厅上已经热闹起来。
这胡尘突然如同撒臆症般冲着铁龙成和燕翼大叫道:“看!都是你们两个做的好事!把官府给引来了!这下大家一起死吧!”
燕翼红着脸,大声回应道:“你放屁!怎么就是我们引来的呢?我们就比你晚到一会儿,说不定人家还是跟着你来的!我们倒霉跟在后面吃了你的屁灰!”
两人你来一句、我还一句,就吵在一起。
铁龙成在一旁满脸憋得通红,拳头紧握,眼睛睁得溜圆,头上暴起青筋,冲胡尘和燕翼大骂道:“你们******怎地就如此没有出息呢?官府的人来了又怎样?人还没见到,自家兄弟就起了内讧!平时亏你们人前人后的兄弟长、兄弟短!有事就******你骂我、我推你!有这样的兄弟么?是兄弟的话,今天我们三个就冲出去跟官府的人拼了,不要在这里连累王越兄弟跟贾兄、薛兄!”
王越此时也从最初的惊讶中缓了过来,又听铁龙成这么一说,脑子里顿时活泛了很多,“对呀!那差人我们都还没有见到,怎地就知道他们是为高公子的事而来呢?而且这时间上也说不过去呀!”想到这里,王越憋了口气大声喝道:“闭嘴!都给我闭嘴!这是在我家!你们都得听我的!”这嗓子好使,大厅里顿时没了声音。
王越看了看众人,放低嗓门,柔声道:“各位兄长,夜来姑娘,今日你们到了我家,我说什么也要护着你们!来的人我们都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就是来抓人的,咱们自己就先窝里反了,有这样的傻人么?而且我想应该不是来找你们的。大家想想看,你们打完人后,就直接跑到我这里,就算他们真有人来得及跟踪你们,那也只是几个人而已。要不然,他们够人手的话,你们还有机会逃到这里来么?路上就把你们抓了!那么如果他们人少,想要到这里来抓人,不是还得回去调人来吗?这一回、再一来,从城里到我这里,哪会有这么快就到呢?”
贾吉祥在旁边点了点头,附和道:“说得没错,是这么个理儿!各位兄弟呀,咱们这是太害怕了,心里发虚,所以有些多疑,感觉什么都好象和自己有关,实际上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又有些自嘲道:“枉咱们平日里自恃这么高,个个都自诩英雄了得,这一到危机之时,还是犹如惊弓之鸟!”
此时一直没有吱声的薛义冷笑道:“哼!不管这些差人是否是来抓人的,这接下来的事情,王越你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你二哥没别的能耐,打架、喝酒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不管有什么麻烦,哥哥我全听你安排!”
王越感激地朝薛义笑了笑,又看了看众人,最后发现秦安满脸好笑、傻楞楞的看着自己,王越心中一动,问道:“安弟,我刚才还没问你,这些差人有没有说他们是哪个府衙里的人?”
“这些差人?阿郎,就一个差人!他说他是都亭驿上的人。”秦安有些好笑地看着屋里众人,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一听门外来个差人就把他们弄成这样,一个个又是吵又是闹的。
“都亭驿的人?”
一个都亭驿(在长安城里朱雀门外西街,含光门北来第二坊——通化坊)上的人就把这些长安往日里有名的地头蛇、霸街虎给吓成这样!众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都红得象块大红布,这回丢人丢大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王越红着脸为众人解围道:“只要是差人,咱们都要小心,都要作好防备!各位兄长,夜来姑娘,请你们先跟着秦安躲在里面,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到我后院马棚里骑马从后门跑!这前面的事情一切由我来应付!不管怎样,只要没有抓到你们,就没人能拿我怎么着。”
众人终于找到台阶,从尴尬中缓过劲来,连忙附和道:“王越兄弟,我们一切都听你安排!”
王越让秦安把众人领到大厅后面躲起来,自己则出了大厅往前面去见那差人。不过等他来到大门前时,那差人却已经不见了,看门的秦顺对王越说道:“阿郎,那人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说着话,他递给王越一封信。王越接过一看,信封外就写着五个字‘王越兄亲启’。王越心中纳闷,这是谁发来的信?这上面的字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眼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的笔迹。
王越没有多想,伸手撕开封皮,取出里面的信纸,只见信纸上面有些潦草的写着几行字,大概意思是周皓逃跑时一时心急,走错了路没有尽快的逃出城来,而此刻城里搜捕得很紧,他现在躲在都亭驿所由魏贞那里,希望王越能想办法把他接出城去。
看完信后王越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下可以确认刚才的确是虚惊一场了。信上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但可以确认这是周皓的亲笔书信,只是信上他说的这事恐怕不容易。王越怕贾吉祥众人担心,不敢在前面多呆,在把信揣在怀里就急忙回了大厅。
众人躲在厅后见王越一个人回来,都急忙迎了上来。王越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信递给他们看。大家看完了信,这才长嘘了口气,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王越见众人的情绪都安定下来了,笑道:“各位哥哥,你们都想想,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把周皓接出城来?”
燕翼有些不忿道:“接他作什么?这小子逃命之时跑在头里,哪和咱们讲过什么义气?由得他自生自灭去吧!”
贾吉祥在一旁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一个人义气了得?你们几个刚才你推我、我推你,吵得那么凶,也算是有义气?谁都有个怕的时候,哪能都抓住就不放,得理就不饶人?我看这事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时间长了恐怕会遮掩不住。”
薛义点点头,说道:“贾老三说得对,咱们要赶紧想办法去接人,不能见死不救。”其余众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
铁龙成在一旁道:“只是咱们怎么去接他呢?”
众人正在商量的时候,只见大厅的门帘一挑,秦安又领着程达、雍欢、张守行、沈文举、赖霍姜、齐国远、邢千里几个人走了进来。
“哟,各位久等了吧?这路上的雪太大、不好走,今日不知怎么了,城门口突然有人检查过往行人,堵了一堆人,所以来晚了。王越兄弟和各位早到的,可别责怪我们哟,呵呵”,程达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冲屋里的众人大声道。
王越赶紧迎上前去,笑道:“程兄可别找借口哟,该罚的酒,你是少不了的。”
新进来的众人哄笑道:“这样的罚,还不如说是赏!王越你家的酒哪次不是让我们感觉有些不够喝?”
王越笑道:“这么说来,我这主人每次都轻慢了诸位兄弟喽?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试问各位兄弟,你们哪次不是醉着离开的?你们如此说话,今天可真要罚你们了!呵呵”。
贾吉祥在旁边笑道:“这回你们可是让王越又抓到话柄了!你们认打还是认罚呢?”
“哈哈,自然是认罚了!王越你说罚喝多少,我齐某人绝不弄假!”齐国远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邢千里在旁边笑道:“你这酒桶,又想沾便宜了!我看呀,今日就罚你不准喝酒!”众人大笑,忙各自找位置安坐下来。
这雍欢人虽胖但却眼尖反应快,他一眼就看到后面站着个绝美的女子,只见她体态妖娆,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双睫微垂,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虽然鬓发有些潦乱、脸色有苍白,却有一种楚楚可怜、宛如弱柳般的美态,叫人见了顿生怜香惜玉之心。
“这不是夜来么?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了?”雍欢惊叫道,在他印象中那个巧笑倩兮、清纯中透着妩媚,艳名满京城的绝色女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周皓、周兄呢?他在哪里?”经他这么一叫,新进来的其余众人也都发现了她,转而都满脸疑惑的望着王越。
王越叹道:“雍兄,各位刚到的兄弟,这件事情我还正想要跟你们商量一下!他是这么回事……”王越就把这件事情从头讲了一遍,众人听完后,都低头不语、暗自思量,这可不是件好办的事情。他们出城时,就见到城门口有官人设关卡检查过往行人,而且城内也有人在各处搜寻。这回周皓他们闯得祸太大了,打得人居然是高力士的人,不好办呀!看看这官府的反应速度就知道了——这边刚出事不久,他们就已经开始堵住城门、四处追查了。
王越见状明白众人的心思,无奈的笑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把他接出来,毕竟是咱们的兄弟。我看这样吧,我们在这里可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不如一起进城去看看,见到他后,先了解一下他现在的状况,再想对策,或者这样能行,各位兄弟你们看如何呢?”
众人点头赞同,其实也只好如此了。于是王越安排夜来和铁龙成、燕翼等人在家里等待,自己则和其他没有犯事的人骑上马赶往长安城内。
等王越他们来到都亭驿,找到都亭驿所由魏贞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再过些时间就要关城门了。魏贞见王越众人来到,十分高兴,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没有什么忌讳,二话没说就赶忙把他们迎进后院。
“正等你们了,这事太悬了,刚刚还来了一拨搜查的人。”魏贞一边走,一边有些兴奋的向王越众人说道,“我和周皓这小子都急死了,你们来了这就好办了!”
王越笑了笑说道:“都是自己兄弟,我们怎能不来呢?倒是你刚才是怎样把他们瞒过去的?”
“我把他装成我家里的丫鬟,藏在我妻子女儿们身后,来人没有注意到,让我们混了过去!呵呵”魏贞想起周皓被折腾成的惨样,忍不住笑了。
“哦?”王越听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动,站住脚步,回头和贾吉祥、薛义众人对视了一眼,几人会心一笑,刚才想破头都没想到的办法,这下得来却全不费工夫,于是几人把大家叫在一起,低声密语一阵后,顿时众人都乐了。
魏贞乐道:“要不怎么说找你们来才算是找对了人呢?”
齐国远和邢千里在一旁笑骂道:“我们这些人里头就数王越和薛老二、贾老三最奸猾!今日又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话音未落,顿时引来王越众人一顿胖揍。
一阵笑骂打闹后,众人马上按计行事……
当长安城的城门在暮色中徐徐关闭之时,化装成女人的周皓和魏贞的妻女们混在一起,夹杂在王越众人的队伍中,混过城门口的检查,来到了城外一处路口上。又在众人的叮嘱中换回男装,带着王越众人给他准备的钱财,趁夜逃往魏贞在汴州的老朋友周简老家。
望着周皓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王越想起自己家里还有几位麻烦的仁兄,就感觉有些头疼、心烦,特别是还有个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