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冲路过学校大门口时恰巧碰到老校长,“等等,刘大冲……刘老师,你抱着一个泥巴人做啥玩意呢?”
刘大冲见老头子腮帮子一片赤红,一身的酒气,想必这老家伙又是去“接待”上头领导了,当下笑了笑,道:“这不,暑假我也无聊,去边上艺术学院找了个同学学点东西,免得回头带新生,一天光是带体育,没啥激情,也在班里加上几节艺术课,呵呵。”
“啊……好,好,像你们这样的小青年是好样的,有理想,有方法,开学以后嘛,我就去开个会什么的,要你们所有的老师都不能固步自封、闭门造车,要玩出好花样,带出好学生,你看看……今年我们学校的招生名额又下降了好几十,这可不行啦,银行天天来逼债,啊……”
说到这儿,老校长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头,忙正色道,“那你回去吧,暑假里帮我好好看学校,多巡巡,免得社会上的闲人顺手牵羊。”
刘大冲暗道这个老杂毛比周扒皮还黑,可脸上还是堆上了极亲切的笑容,道:“那是,那是!”
低头哈腰的往回走,没走几步又遇到了食堂的大师傅黑胡子,刘大冲见他过来,忙递上一根香烟。
“胡师傅好,这都暑假了,还不回去休息休息。”
“我说是谁呢,是你这孩子呀,听说你留校了?啊,这一年留校的可没几个名额啊,虽然说没几个钱拿,可也饿不死啊,干几年还能转正,那时候可算得上是铁饭碗啊,你们南方人聪明。”黑胡子腰里的烧酒壶从来没放下过,都五十好几还是条光棍,据说年轻时有个老婆,老婆管的严不让喝酒,索性离了。到现在依然是孤家寡人,不过除了碎嘴外,也算是一个大好人。
“呵呵,我家穷嘛,回去也不好找工作。”刘大冲一脸的感慨,道:“能像您这样的就好了,不愁吃不愁喝的,也好。”
“好个蛋,连个媳妇都没有,唉。”说到这里,黑胡子仰头猛灌一口,突然笑眯眯地道:“我说好小子,你这都当老师了,也不庆祝庆祝,要不咱爷们俩晚上喝点?我请,我请客就是。”
刘大冲心头一热,今天晚上说不定又是一场死斗,若自己放不开心胸反而不好,不如就与黑胡子好好的喝上一回。这是其一,其二,这黑胡子在学校里呆了二十多年,对学校过往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自己多掌握点情况也好对症下药。拿下主意后,刘大冲索性把那泥人往上一提,道:“得,那晚上爷两就去喝上两斤烧刀子,痛快痛快,也别说您请客了,我做次东,你下次。”
刘大冲怕手里的泥人招人耳目,在它后面贴了一个定身符,悄悄的丢到校门口的杂草丛里。二人朝西走了十多分钟,在夜市摊上找了个靠边的酱面铺子。随便要了几个肉食后,刘大冲给黑胡子要了两瓶烧刀子酒,自己则要了一樽扎啤,两人聊将开来。
半斤烧酒下肚后,黑胡子的话是挡也挡不住,原来早在抗日时期,这地方还是个县城,日本关东军一个大队驻扎在这相当一段时间,县城大烟管被查的查,赌场被封的封。时间一久,城里的烟贩子们不干了,便勾结起山里头的土匪帮白月教,决定给这些日本部队一点颜色看看。
土匪头子白月是条汉子,联合周边的土匪加起来三四百人,骑着大马拿着*耀武扬威的进了城,本来还想谈判,奈何日本军不吃这套,靠武器先进,一个回合就把他们打得七七八八。白月带着剩余的一百多号人逃出城,日本人随后就到,两帮人在一个叫黄土领的地方火拼起来。那一仗是打得天昏地暗,白月教的土匪们用的是*,射程三十米,性能极不稳定,而且装子弹的时间长,明显打不过。不过这些土匪们被逼急了,个个都是条恶狼,他们靠着黄土领的有利地势,一直等着日本军上来之后,开始拼刀。
这一仗白月受了重伤,带着剩余的十多号人进了山。日本军也没有占多少便宜,丢下五六十条人命回城,两边人的尸体都被日本人就地烧了。黄土领因此又改名了,叫黄坡子坟。
黑胡子说到这里,刘大冲吓了一跳,“黄坡子坟,不就是俺们学校后山吗?”
“哈哈,别怕,还听不听?”黑胡子怕刘大冲被吓唬了。
刘大冲笑着喝了一口啤酒,道:“我说老胡,你还真以为我刘大冲胆小嘛,你说,继续说下去,这故事来劲。”
白月回山后发高烧,迷迷糊糊的醒来,说自己遇到了黄大仙,要他用五个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头,方可换回这血海深仇。白月一生杀人无数,最痛恨的还是日本人,当时二话没说,第一个拿老子白夏虎开刀,第二个是自己老婆,第三个是自己的大儿子,然后朝两个摆把子兄弟一磕头,一刀割下两个头颅。这五个人头放在白月教山后那个土岗子石碑上,白月哭了。
当天夜里,白月眼睁睁的看着几只黄鼠狼把人头叼走,这时黄大仙带来一张画,吩咐他只要根据这上面的提示,可以把那帮日本军一网打尽。白月接过图画,大笑一声,手起刀落,黄大仙的脑袋“咕噜!”一声,滚到山崖子下面,原来这个黄大仙,是只即将成精的公黄鼠狼。
“这么说来,白月也是个好男儿。后来呢……”
黑胡子说到这里,面带一丝惋惜地道:“这画确有玄机,第一眼看上去上面确实是一套布阵之术,可白月非常的聪明,他一眼就发现四方分别写着几个暗字。”
“什么暗字?”
“咎……由……自……取……”
“这么说来,那黄大仙自作聪明的在利用他?”
“妖精能有几个善辈?”黑胡子笑了笑,又道:“所谓的妖精鬼魅,都非常人心态了,他们的幸福往往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如果他自己也痛苦,那么定会让别人更痛苦。咎由自取这几个字,既是黄大仙送给白月的,也是它送给自己的。”
刘大冲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时又听黑胡子把故事说完,“白月心如死灰,把山寨里的钱财分给兄弟们后,又把他们遣散了。自己带着两把驳壳枪,一柄生铁大砍刀,趁着夜深摸进城里,第一个杀的是烟贩子古老大,然后把日本军大佐从被窝里拎了起来,那一刀……痛快啊!日本兵冲进来以后,白月一边唱歌,一边放枪……那歌叫怎么唱的,人生仇恨何能免,消魂独我情何限。”
刘大冲也被黑胡子的气势所感染,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光了。又道:“像白月这样的恶人,也有正义的一面。”
黑胡子点头道:“白月确实是个恶人,但未必是坏人。若如果打心眼里坏了,那就不是人,而是鬼,是妖精,这辈子不是,那么下辈子一定是。这样的人,最好早死掉。”
刘大冲望着黑胡子,黑胡子也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刘大冲总觉得黑胡子这话有特指性。话到嘴边时,刘大冲突然又不想问关于黑皮王教练的往事了。
黑胡子笑了笑,小声道:“小子,你最近是不是遇鬼了,我看你鬼使神差的抱着个泥巴人,我认得出,那不是普通的泥巴人儿。”
刘大冲浑身像被电击了一样,他的手抖了一下道:“老胡,你……你也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