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人?第五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刘大冲起伏不定的喘着粗气,这石碑上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居然被人用硬器划得面目全非,字的棱角部分也很模糊,根本无法辨认出来。
刘大冲直起身,他依稀又觉得这第五个人的名字好象在哪见过,只是时间久了,记得并不清晰。
是梦?
不是。
但绝对不会是在现实中遇过,如果遇到的话,刘大冲相信此时此地,他这种极度清醒的状态下,一定能回忆起来。
“那么,这个人……”
所有的人都从眼前晃过,小时候的,村里的,以及学校里的每一个同学,甚至连每一位老师的名字,他都像筛子一样念过一遍,可每一个人都不像,直觉告诉刘大冲,所有人的品性无法与这第五个人吻合起来?
“难道是我自己?”
“不会,绝对不会。”
他紧紧的闭上眼,感受着夜的冷寂。耳畔边,张小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你回来啦,你回来了……”
刘大冲毛骨悚然的凝听着,他突然想起黑胡子,“黑胡子会不会是第五个人?否则,他不会无故的把白月教的事情说给我听。”
“可他不应该知道前生的事情,不会的,轮回之后,前生就是烟云,谁也不可能记住。那么,难道他仅仅是在提示我——这一切与我有关系?”
张小曼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过,仍然那么亲切的呼唤着。刘大冲虽然急速的思考,可手中依然捏着一道符,他就怕万一没有时间念出“玄元咒”被魅惑,反而着了什么歪道。而“生字符”多多少少还是能让自己避开这里越发浓烈的暮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流水一样的月光再次陷入无边的黑云中,整个山野,重新回到死寂的幽静里。
刘大冲睁开眼时,面前却是一男一女。他们依偎在一起,背对着自己。
“白大哥,你真的打算去城里么?”
“恩,日本人已经断了我们这里的口粮,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走了以后,山里头的事情就交给王大雷打理。要是能谈好了,也不会动枪,你放心好了,我们好几百号人,比他们还多一倍。”
“噢。”
女子不说话,她幽怨地叹了一口气,站起后转过身。
张小曼,果然是张小曼。刘大冲心里暗道,那女的却对自己笑了笑,道:“冲子,出去后要好好照顾你哥。”
刘大冲大吃一惊,嘴里不禁哆嗦道:“恩。”
张小曼微微一笑,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这时白月站起来,也转过身,朝自己笑道:“冲子,你还是留下吧,带好白天,更要照顾好小曼。山里头的事情,你要多留点心眼。”
这声音那么亲切,面色沉重极了。刘大冲想说话,白月却是道:“哥之所以不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你,那是因为你还年青,不够老谋深算,记好了,不要随意相信谁,以及任何一个你认为他一定会对你好的人,包括我。”
白月站起来,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开。山坡上,张小曼那身白裙,在晚风的吹拂下,像一个仙子。
“你哥不……放心我,冲子。”
“噢。”
“冲子,你看那棵大树,好几百年了,树心里还长着一棵树,那叫连理枝。你说这树心里能长一棵树,那人心里,还能装下一个人吗?”
刘大冲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张小曼这话里头的意思。“我记得有句话说的好,人心换人心,二两换半斤,只要对别人好,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冲子,你又长见识了,当年你哥把你从狼窝里拣来时,就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张小曼微微一笑,美丽的脸上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
刘大冲不说话,张小曼转过身,顺着山道朝松林那边走去。
刘大冲深深的呼进一口气,死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很痛。那道生字符还在手心里,被汗水浸得透湿。
“只要生字符还在,我就能回去。这么看来,我的魂魄肯定是被这里的小四相阵给勾走了。可我……难道我印堂上的鬼气,是被她早先预料,就已经种上去的?除了这个,小四相破阴阵是根本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作用的呀。”
想到这里,刘大冲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自己穿的是一身马褂儿,摸到腰包,里面除了一把驳壳枪,根本没有那包黄纸符。他伸开掌心,“生字符”也跟着摊开了,月光下发着微光。
“张小曼啊张小曼,你可真算得上是冤魂不散,没想到我左防右防,还是被你带来了。可只要我有生字符,我就能回去。”说到这里,刘大冲咬破食指,在纸符上补充了一个玄元咒,然后一把撕开马褂,把它贴在心窝上。
既来之,则安之,刘大冲反而比先前镇定了一些,他知道,若不解开这个迷局,不解开张小曼的心结,且不说前生,本世,恐怕连来生,她也会一直循环一个苦果,永远被黄坡子坟的四相阵压住。
刘大冲远远的跟着张小曼,从黄坡子走了两里多的山路,终于到了前面的山寨。火把映红了青石路,寨中的兄弟们面色饥黄,有些人正在作饭,大吊锅里煮的是柳条子皮,外加一点大米。绿色的米汤又苦又涩。
“冲哥!”
一个年青的土匪凑到刘大冲前面,指着一匹青稞子马道:“明天我跟你一队,呢,我把你的马都喂饱了。”
“我明天不去了。”
“怎么,你不说好带我三娃一起去吗,我从小到大还没去过城里头。”
刘大冲笑了笑,突然道:“把马牵来。”
三娃不知何意,仍是把马牵来了。刘大冲拍了拍马首,那马用嘴巴轻轻的拱着他的手,温热温热的。刘大冲一阵苦笑,“对不住了。”突然拔出驳壳子,朝着马脑袋“砰!”地就是一枪。
马轰然倒在地上,眼角上还挂着两大滴泪珠,四条腿不断的抽搐着。
“冲哥!”
三娃一声尖叫扑到马身上,大声哭起来,“这……可是一直跟着你的大青啊,冲子……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
旁边的兄弟们都木然的望着刘大冲,他一阵苦笑,道:“把那些米汤倒了,晚上……大伙吃这个。”
刘大冲也滚出几滴热泪,他能感觉出这匹马有灵性,它是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可刘大冲还知道,明天在黄坡子那地方会有一场恶战,他不能让这些人饿着肚子打仗。
“一切既然都已经注定了,我还能做什么,这毕竟只是一匹马。”
他拍了拍三娃的肩膀,再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