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过信鸽带来的最新军报。在遥远的长安前线,秦军对推进到灞上的晋军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反击,苻健与苻生都有着上佳的表现,其中苻生更是完全表现出了狂将本色。虽然帛条上的记载只有短短的一句,但苻坚的这位堂兄老早就是氐秦军界的之名人物,在场的军官们马上就在脑中复原出了苻生当时的表现:在漫天的箭雨当中,肌肉纠结身材高大的独眼苻生绝对不会面露任何惧色,他会首先往头盔上加上那只风干狼头,然后再把手中的狼牙棒舞的虎虎生风,不但在开始进攻时就要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而且在冲击敌军阵形时也要做到名副其实的NO.1。当然,这种举动肯定会把他变成所有前沿晋军的靶子,但力大如牛的苻生却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部包裹在了钢铁当中,这就使他可以基本无视寻常攻击,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手中的狼牙棒上去。
“死!!!全都去死吧!!!”
当一切都结束后,浑身尸块的苻生肯定会将狼牙棒“噗”地一声插入遍地的残躯当中,在血液喷涌声的伴奏下用氐语说出这两句经典台词。这个时候的苻生全身上下都会充斥着巨大的快感,但他的身体也早已身负数创,浸透了内衣的血滴正在从下半shen甲片的缝隙当中缓缓渗出。与此同时,那匹毛色必为纯白的坐骑也肯定已经歪斜着脖子倒地身亡了——带着马胸马首马颈上的无数箭创枪伤,但正在兴头上的苻生是根本不会理会这些的,他只会高举缴获的晋军军旗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知道,独眼狼苻生从来就没对任何一匹坐骑产生过感情,他只是把这些动物看作是步战之前的代步工具,一旦冲入敌军阵中就会立即弃马步战,不杀的周遭无人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如若纯以悍勇而论,除冉闵外无人可当长生将军。”
一名军主面露微笑地点起了头来,他现在的表现跟刚才那种垂头丧气的蔫黄瓜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实际上,这位汉族军主以前一直都是很讨厌苻生的,曾经在背后骂了他无数声“瞎蛮子”,可是连败之后的军人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刺激神经的胜利以及足以令人振奋的英雄,在这个生理需求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得靠边站。
“的确如此,而且长生将军当面的晋兵装备比桓温本部还好,不但披甲率达到了六成,连铁甲率也达到了四成。可这么一支军队却是一触即溃,精良装备全成了我军的战利品。司马勋这个辎重军主,当得还真是称职啊~”
苻坚恰到好处地嘲讽起了那位倒霉的宗室司马勋,引得众军官一齐哈哈大笑。自打氐秦建国以来,秦军吃过的败仗早就可以用数之不尽来形容了,唯独在东晋的士族或者宗室将领面前是屡战屡胜鲜有败绩。与士族官员们的战斗已经成为了全体秦军军官自傲的资本,对士族官员们的狼狈相大加嘲弄也是军官当中最为流行的游戏,苻坚的这个玩笑可说是正好挠到了他们的痒处——尤其是苻黄眉的。这位前陈仓守将已经精神焕发地抬起了脑袋,口沫横飞地开始自吹自擂了起来:
“凉蛮子们要是见了司马勋丢下的铠甲,指不定有多羡慕哩。他们的弓箭手只有头盔,长枪兵也只有皮甲,这要是上城肉搏,还不被我们给剁成…..”
苻黄眉突然间停止了吹嘘,硬生生地将“肉酱”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周遭怜悯的目光使他回想起了一个事实:在初五的那场遭遇战中,苻黄眉的骑兵不但没有把任何一名凉军士兵踩成肉酱,而且还搭上了300多颗人头,亏本亏得简直令人吐血。
“堂兄为何欲言又止?这本就是事实嘛。”
苻坚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起来。他等苻黄眉的这个反应已经等了好几刻钟了。现在,他就要以此为契机,令军官们的信心再度振奋起来。当着全体军官的面,苻坚轻松地拍了拍手,对着角落处的一团黑暗呼唤了起来:
“孙二,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命令之后,原本蜷缩着的黑影立即伸展了开来,显示出了自己的真实属性:一名身材中等的普通士兵。
“说说你的铠甲有多少斤。”
苻坚没有把时间浪费在礼节上,而是直接询问起了孙二。那名有着憨厚面孔的士兵迟疑了一会儿,在不安地打量了一下满院子的高级军官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禀将军,小的这身札甲净重32斤,头盔另重,另重4斤。”
说完这句话总共用了孙二不到十秒的时间,可他却觉得仿佛一下子过了一整年一样。他不过是驻守在外墙上的一名普通士兵,平素打交道的军官除了伍长就是什长,连队长都不能经常说上话,而现在却要和一大堆幢主以上的高级军官谈话。孙二只觉得连铁甲下面的胖袄都要被汗浸透了。
“正如大家所见。这就是我们陈仓军普通士兵的装备。就算凉军在野战中有优势又如何?这座要塞的仓库里堆满了铁甲,可以给守城士兵们一人一套!就凉军那种简陋的皮甲装备,还想跟我们在城墙上硬碰硬?!让他们做梦去吧!”
苻坚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演说,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孙二的那套铁札甲上,使他们被那乌黑的漆色搞得几乎要神魂颠倒。是啊,有了这东西的话就根本不怕城头肉搏了,凉军刀牌手们的环首刀基本上是奈何不了铁甲的,而秦军的同类武器却能相对容易地劈开凉军皮甲,只需要多用一些力气。攻城战的胜负,看起来还真是难说呢。
“呵呵,呵呵呵……”
苻坚低低地笑了起来。从军官们的反应当中他得到了极其满意的结果,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坐等狂热的凉军士兵蚁附城墙,用城头格斗的累累战果来扳回先前野战的失分了。如果一切都按他预想的那样进行的话。
四月十日巳时整(09:00)。陈仓外围据点西堡。
虽然名字是西堡,但这座堡垒的实际位置是在陈仓主城的西南,二者之间正好相隔了渭水的干流。因为离主城实在太远的缘故,西堡本来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据点,驻军仅仅是一个什,但苻黄眉的前任为了加强陈仓外围防御专门在渭水上搭建了一座浮桥,从而使补给可以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堡垒当中。自此,原来的小岗楼正式改名为了西堡,几经扩建之后已经拥有了五架床弩与一个幢的守军,成了一颗任何进攻者都不能不拔除的钉子。
“是啊……就要被拔除了。”
冯翊氐幢主发出了绝望的呻吟。他曾经预料到会遭到凉军石砲的猛烈攻击,但从没想到凉军的居然会在这座堡垒的正面集中三十门十三梢的超重型石砲。与这些数丈高的怪物相比,西堡里面的单梢与两梢轻砲看上去简直像是给小孩子玩的模型,根本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一号砲!俯三,左十五,直一百三十一!”
凉军定砲人(砲兵观察员)曹化淳只略加观察,便立即报出了一号石砲的射击诸元。这个年代的石砲都只能攻击视距内的目标,对砲兵观察员的要求比21世纪低得多,除了心理素质要过关外只要能迅速判断敌我距离及相对角度就算合格,这个标准各国大抵上都是一样的,就算凉国也只是严厉了少许。不过在定砲人的具体运用上,张辉与他国将领还是有着一些小小的不同的。
“俯-三,左-十-五,直-一百-三十一。”
曹化淳等定砲人并没有直接把口令喊的震天响,而是由各自的副手以旗语传递给了一直都在百余步外待命的砲兵眼中。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所有三十门的石砲的观察员没有像别国同行那样分散配制在各个砲兵阵地,而是集中配置在了3个视野良好的观察点上,等于说是以间接瞄准法代替了直接瞄准法。这种方法对定砲人的训练要求虽然比以往要高一些,但是非常有利于协调各砲的火力,而且也解决了守城作战时重砲不能装上城墙的问题。在张辉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世界上第一个发明间接瞄准法的是1126年德安守备战中的宋将陈规,不过他是防守的一方,与现在的张辉正好是相反的位置。
“俯角三度,砲栓左移十五度,直线距离一百三十一步,开始干吧!”
在接到旗语命令之后,一号砲砲长立即将之翻译为了具体的语言指令,率领50名****上身的砲兵开始热火朝天地大干了起来。他们汗流浃背地垫高了巨砲的后脚,又在军牛的助力下转动了由姑臧兵造设计的活动砲栓,向皮质弹窝内装填了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大型石弹,最后又向梢端的铁笼内填装了足够的配重石——至此,一切技术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装满石块的铁笼拉到顶后再用铁钩钩好,等待具体的射击命令了。这里没有老式石砲必不可少的数百名索夫,数千斤重的配重完全代替了他们的作用。和间接瞄准法相同,这仍然是张辉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