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信鸽带回的那封密函,张辉对士兵们所做的思想工作还将持续很久,这也是现在经常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身为一名前任的人民军军士,张辉一直都很重视思想政治工作,自从把第二军搞到手后,他就有意识地在部分部队的军事主官外增设了政治主官,但暂时还没有授予他们“政治委员”的正式称号。按照张辉的想法,他打算在取得陈仓战役的胜利后再正式“创设”政委这一职位,并且趁势向中央官员们抛出建立政委学校的打算,以便将自己从越来越多的思想政治工作中解脱出来。毕竟,在政治主官如此缺乏的情况下,张辉一个人几乎要直接应付一万名士兵的诉苦狂潮,唯一能令他解脱片刻的东西只有紧急军情——就像今天这次。
“氐秦于晓柳损失兵力万余,残兵退回长安重整。”
在那张轻软的帛条上,凉国派往交战区的间谍总共就写了这么一句话,再多就挤不下了。信鸽传讯虽然快捷,但携带的信息量还是过少,而且只能单向使用,因此只有在传递类似这样的紧急军情时才会使用,倘若平常送信也这么奢侈,那么凉国光喂鸽子就能喂破产。
“小家伙,路上是不是遇上相好了?”
阅读完那条简短的情报后,正待在临时中军帐的张辉并没有马上召集师帅们开会,而是盘腿坐在了征用地主的高级草席上,笑嘻嘻地逗弄起了那只雄性的信鸽。也许是自己的高贵血统被称赞的太多的缘故,这只纯白色的红嘴鸽子对张辉的反应仅仅是简短地“咕”了一声,随后便高昂地扬起了脑袋,一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
“嘿嘿,不要小看人类的智力。”
被鸽子这般轻视后,张辉倒也不怎么恼,只不过把原来的微笑换成了皮笑肉不笑。他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同样大小的帛条,“啪”地一声拍到了白鸽面前:
“这是监视苻生部的间谍所发回的信息。他比你的主人远了一百里,但信鸽却早在昨天就到了。这可真是奇怪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话间,张辉与白鸽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不到半寸(一晋寸=23.5厘米),从人类鼻孔当中呼出的热气已经喷到了鸽子的小脑袋上。在张辉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这只血统高贵的白鸽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甚至还想当场展翅高飞,因为张辉的眼神与那些难缠的老鹰简直一模一样。
“你听你主人的,但你的主人听我的。嗯,就把你做成爆炒乳鸽好了。费那么大劲发明的‘炒锅’可绝对不能浪费。你给我过来吧你!”
张辉闪电般地伸出了右手,一把将白鸽攥在了手中。这只柔弱的小东西立即用脚爪和鸟喙激烈地反抗了起来,但数秒后它便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这点武器在张辉的皮手套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你不会真把它炒了吧?这只鸽子可是信鸽群中最贵的。”
谢宝那浑厚的男声及时地在张辉卧室的门口响了起来。身为方面军直属单位斥候旅的指挥官,他的住处就在张辉的隔壁,都是征用当地坞壁主的宅院,虽然住起来舒服互相联络也方便,但为此付出的那块黄澄澄的金砖却着实让两人心疼不已。
“最贵是真的,能力最差也不假。姚畅那小子太娇惯它了,我听说平常喂的都是羊奶和小麦!结果呢?你看它那幅目空一切的德行!简直就是鸽子里面的士族纨绔子弟!”
张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鸽一眼,顺手拉开了向阳的纸窗,把那只铁丝鸽笼给拖了进来。在那里面没有奢侈的羊奶与小麦,只有普通的清水与燕麦,白鸽那娇生惯养的肠胃恐怕要受一番折磨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那些纨绔子弟不顺眼,不过拿鸽子撒气就有点儿……”
谢宝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跟张辉学的,而且比张辉的使用频率高的多。
“这也没办法。这鸽子和姑臧的那帮小年轻实在太像了。你再看看赵毵这只,虽说是只混血杂毛鸽,可人家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喝,飞起来那叫一个快。苻生在西鄙获胜的情报,就是被它带过来的。”
张辉现在兴致正高,完全无视了谢宝的批评。在他长篇大论的评价下,姚畅的白色雄鸽很快就耷拉下了脑袋,萎缩的活象一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头,而赵毵的混血雌鸽则是愤怒地挺起了脑袋,“咕咕咕”地对张辉抗议了起来。被说成杂毛的话,没有谁会感到高兴的。
“好了好了。回头我会告诫姚畅,让他别太溺爱鸽子,这只小白我也会把它暂时发配到次要地区。开始说正经的吧!你对苻生的胜利怎么看?”
谢宝举起了双手——这同样也是从张辉那里学来的动作。现如今的谢宝已经把张辉的性格摸的很透彻了,他知道张辉一旦开启话题就很难停止,能够转移他注意力的唯有正经工作。
“苻生的胜利?”
张辉略微思索了片刻,同时也没有忘记给杂毛鸽的喙部谈上一记:
“赵毵说苻生‘以重骑横冲,迫敌后撤至子午谷’。司马勋所部本来就不是很强,苻生又一向以进攻凶狠著称,有这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张辉的这个评价是相当中肯的。司马勋是东晋宗室,官拜梁州刺史,可为政却是残虐好杀,麾下官兵也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土匪味道。如果是抢抢老百姓,那梁州兵是绝对称职的,但是和重骑硬碰硬……他们暂时还没那个本事。相比较而言,苻生虽然同样残忍好杀,部下抢掠起来也好似过境的蝗虫,但他的重骑至少没把抢劫当主业,军事素质还是很高的。
“如果结合今天的情报来看——”
谢宝从张辉手中接过了那张帛条,仔细地研究片刻后,便开始洋洋得意地做起了分析:
“晋军主力虽然在晓柳获胜,但偏师却被打得缩了回去,等于是把侧翼暴露给了敌人。接下来,桓温一定会转击苻生,以绝隐患。”
谢宝没有专门的军事理论教员。帮他脱盲的是金城郡的华清,给他启蒙的是乐于助人的谢艾,陆陆续续给他指点的则是老朋友张辉。只可惜,这么多名师并没教出一个战略大家出来,谢宝上述的这段分析只是让张辉摇了摇头:
“氐秦只损失了万把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桓温必须做好应战的准备。而且司马勋是宗室,跟桓温本来就不和,肯定拉不下脸向桓温求援,至于桓温,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贴司马勋的冷屁股。长安附近的秦晋两军,估计会持续很长时间的拉锯战吧。”
而且秦军接下来很有可能搬回一点失分——张辉恶作剧似地把这条情报藏在了心底。如果战事继续按照《二十四史》的记载发展,那苻雄和苻生之后都会有精彩表现。可惜这个时空早就被张辉的到来给搅乱了,也许他们两个会惨败在桓温阵下,或者压根就不出兵。不过,无论结果是哪一种,长安方向的战事现在都必须让位了。
“说起来,这次你们斥候旅的任务很重。老谢,恐怕你们得易容化装才行。”
张辉没有忘记凉军这次进攻的目的。根据谢艾的部署,凉军这次作战共出兵两万八千,其中由张瓘率领的八千河州军负责清除秦州的抵抗力量,并对之实行长期占领;王擢的两千骑兵北出河套,对铁弗鲜卑进行武力威慑,并趁机拉拢对方的部落首领。与此同时,张辉的一万八千名中央军也会从金城一直平推到陈仓,在攻占这座要塞的同时歼灭所有敢于靠近的氐秦援军。这计划听起了的确是相当振奋人心,不过其中真正要花工夫的就只有张辉的第二军,而斥候旅更是第二军中任务最重的部队。
“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旅里的尖子们现在都在外面帮忙侦察,正牌斥候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们了。晚上吧,等到了晚上,我肯定能把他们集合起来。”
谢宝突然间觉得有些想笑。他这支斥候旅实在是太名不符实了,里面的几百士兵一直都没怎么执行过正规斥候的战术侦察任务,反倒是做了无数的暗杀,渗透以及间谍任务。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真的把斥候旅全部用作战术侦察,恐怕谢宝的心情会更加恶劣。毕竟,旅里的士兵都是在西部戈壁中挺过了一整个月生存训练的强者,用来执行普通任务的话确实很跌份。
“那就晚上再说吧。好了,现在把师帅们都叫过来吧!我们得商量一下具体的攻城方案。”
张辉对谢宝点了点头,送走了这位老友。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开始迫不及待地憧憬起了不久后的攻城战,因为由他亲自“设计”的新式武器即将首次登上战争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