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帅的激励下,秦军弓弩手们冒着密集箭雨顽强地展开了反击.他们没有理会那些躲在大橹后面的刀牌手,也没有蠢到与数十台床弩比拼火力,位于南墙上的这一千名弩手将目标完全锁定为了晋军砲兵,而且及时地调整了战术.他们抛弃了同时射击三十门石砲的战斗方式,而是在令旗的协调下集中全部火力打击一门石砲,誓要把索夫们射杀干净。
在分类上属于七梢石砲的五号砲成了这种战术的第一个牺牲品。在秦军弩手的集中射击下,203名索夫顷刻间便伤亡了87人,已经扬起一半的砲杆顿时重重地落了下去,将剩下的一百多名索夫玩具兵一样地抛洒的到处都是,有几个倒霉的甚至被抛到了晓柳城的正下方——然后瞬间便被等候多时的秦军弩手射成了刺猬。
“暂停!”
这副惨景使晋军校尉立即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不过此时晋军已经完成了第二轮射击,射出的二十九枚石弹中有八枚命中了城墙,给阵形密集的秦军弩手造成了重大伤亡:至少有三十人被砸成了肉酱,还有同等数量的士兵坠下了两丈高的城墙,哀嚎惨叫着一命呜呼。
“各弓弩幢,上前!”
校尉动用了桓温战前加强给他的三千名弓弩手。实际上,就算不动用这些加强部队,只靠石砲床弩与秦军对射照样可以获得好看的交换比,但这些砲兵是比具装重骑兵还要金贵的东西,如果损失太多的话桓温会直接要了他的脑袋。在将敌军弩手清理干净之前,砲手们暂时只能在大橹后面躲避片刻了。
“让东墙与西墙的部队也参加进攻。”
在中军观战的桓温下达了新的的命令。到目前为止双方一线部队的伤亡相差并不大,比较之下晋军只是略占便宜,可问题是晋军根本只是在热身,而秦军已经使上了浑身解数。现在,了解秦军战斗力的桓温已经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趣了,他派出了一直在东西两侧待命的助攻部队,直接用云梯对城墙发动了进攻。
“冲,冲,冲!”
总数达到六千人的部队同时从晓柳城东西两侧发起了进攻。在这支攻城的第一梯队当中,负责火力支援的弓弩手与负责登城格斗的甲士各占一半,虽然没有配备床弩与石砲但却装备了云梯,在滚木擂石面前有着极高的生存率。
“滚木,擂石,金汁,通通给我往下倒!”
身穿铁制筒袖铠的秦军队长们,冒着被晋军狙击的危险在城头来回穿梭,在厉声发令的同时也在尽全力鼓舞士兵们的士气。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与晋军主攻方向的南墙不同,东墙与西墙的守军甚至连一个弩手都没有,弓手当中有一半配发的还是木弓,至于那些滚木擂石也大多是临时从城里拆来的建筑材料。只有金汁还算是质优量足,毕竟这座小城里曾经塞过两万四千人,金汁的原材料早就满大街都是了,找些柴禾生火一煮就成。
“晋猪!尝尝擂石的厉害!”
冒着晋军不曾间断过的箭雨,秦军步兵们发疯一样地向城下投掷起了建筑材料。他们几乎每抛出一块石头就要伤亡一人,每倒出一锅金汁就要伤亡一个伍,伤亡率已经达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他们之所以还能继续战斗,完全是因为晋军在上午的杀戮。如果没有同伴们凄惨的死状,这些民族成分五花八门的秦军恐怕早就崩溃了,再汹涌的肾上腺素也留不住他们。
“氐狗,有能耐就砸中爷爷一下啊!”
推着云梯缓缓前进的晋军甲士们毫不在乎地回敬了秦军的辱骂。到目前为止,他们伤亡率还没有突破两位数。这些老兵对氐秦守军抛下的东西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不少人甚至还解开了裤带,用男人的那个东西对城墙上的氐秦守军发起了公然的挑衅。使他们如此嚣张的就是那上百具的云梯,这种专业攻城器械与寻常木梯完全不同,在构造上更接近一辆战车。它的底架以木为床,下置六轮,主梯以一定角度固定装置在底盘上,如果敌军城墙太高的话还可以把顶端的抓钩换成辘轳,在上面安装一具长短可调的副梯,从而轻松地适应各个地区各种高度的城墙。与那种木梯+抓钩构成的简单飞梯不同,每架云梯虽然接近城墙时仍然需要一个队的步兵推进,但在架设之时却根本不需要人挑肩抗,而且云梯的底盘还在上下左右装备了严密的牛皮盾防护,可以有效地阻挡失石的杀伤。在接近城墙的整个过程中,晋军的损失有六成都是金汁造成的,箭伤与石上仅仅是各占二成。
“咣当——咣当——”
在令人头皮发炸的刺耳声响中,晋军的云梯最终还是一架一架地靠上了城头。因为晓柳城墙实在是太低的缘故,晋军甚至连副梯都没有使用,直接攀着主梯开始登上城头。为了避免误伤,除了那些专门狙击军官的神射手外晋军弓弩手已经完全停止了射击,离开云梯保护的晋军甲士也彻底暴露在了秦军的火力当中。但这些身披坚厚铁札甲的士兵全部都是敢于玩命的亡命徒,他们用木盾生生抗下了滚木擂石,哪怕为此筋断骨折也要掩护身边的战友;他们赤手抓住了从垛堞之间刺来的长枪,就算被割的血脉尽断也要把对手拉下城墙。刺鼻的血腥味与弥漫的金汁味麻痹了交战双方的嗅觉,嘶哑的喊杀声与兵器相撞的金铁声麻痹了所有人的听觉,遍布残枝断臂的战场更是麻痹了每一名士兵的理性,将他们的世界简化为了极端的杀与被杀……
一名被斩断右臂的晋军甲士,用残剩的左臂死死地抱住了一名秦军伍长,两人一起跌进了沸腾的金汁锅中。与此同时,一名腹部被完全划开的秦军新兵也狂暴地拽住了击伤他的晋军老兵,两人一起坠向了晓柳城的地面,丈余长的肠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无比标准的铅直线。对于正在东西两侧城墙疯狂厮杀的两军而言,这两幕景象实在是太平凡不过了,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理会。成百上千的生命消逝了,但是数倍于此的士兵仍然在城墙的两侧矗立待命,随时准备将自己的血肉填入到这个屠宰场当中。
“在南墙也投入云梯!”
在杀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不住冷笑的桓温再度下达了新的军令。此时,晋军已经攻占了西城墙的三分之一,并在东城墙上占据了一个牢固的桥头堡,无论秦军如何反击就是屹立不摇。在这场纯粹的肉搏消耗战当中,装备精良训练严格的晋军不但取得了将近2:3的交换比,而且凭着自己的顽强击破了很多秦军最后的心里防线,把这些曾经立志死战的斗士变成了溃逃的懦夫。然而,一份内容为“贼兵渐少,已趋不支”的战报却引起了桓温的怀疑,因为拥有两万四千名守军的晓柳城决不至于这么快就出现兵源短缺,如果不是用计那就是把大部分主力调到了城外。于是,担心夜长梦多的桓温立即下达了那条军令,打算在最短时间内攻破城池,以便接应阳坡的桓冲部队。
“逐北!逐北!逐北!”
南墙的晋军自然是不会知道桓温的这些心思的。他们已经等待这道攻击命令多时了,当它真的到来之时很多人甚至激动地喊出了誓师时的口号。二十九门石砲加快了射击频率,三十部床弩也增加了箭兜中的箭矢数量,这些重型武器用铺天盖地一般的射击将南墙完全笼罩在了黄色的烟尘当中,并且在至少三处地方制造了坍塌。在如此强力的支援下,40架云梯在士兵们精神十足的号子声中开始了推进,他们的目标是城墙上那四百名几乎虚脱了的强弩手,以及弩手身后的所有秦军士兵。晋军的甲士们,已经做好了收割秦军首级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