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遍布街面的金属海洋泛起了一丝涟漪,随后便像犹太人出埃及时的红海那样,转瞬之间便从正中分了开来。只不过,出现在赵长面前的并不是那位须发皆白的先知穆萨。
“此三省,伯亭(赵长的字,我虚构的)可能做到?”
神秘的骑士优雅地现出了身形。马,是通体雪白的西域汉血宝马;人,是羽扇纶巾的白袍青年儒将。他没有士族子弟那显赫的家世,但却有着足以傲视冢中枯骨的不世才华;他没有被前线武将视为勋章的累累伤疤,但败在他手中的敌军数目却令大部分将领终生难以望其项背。这便是谢艾,曾在五年前连续消灭赵军十余万,在危难中拯救凉国的传奇儒将谢艾。而现在,他终于结束了长久的外放生活,在大战来临的紧要关头再次回到了首都。
“赵长时刻牢记在心。”
赵长谦虚——或者说心惊胆战地低下了脑袋。他勉强也算是一个儒生,以《论语》为代表的几本儒家经典背的是滚瓜烂熟,在士人之间的清谈当中自认少有敌手。可是在谢艾面前,他却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唯唯诺诺。这倒不是因为他理屈词穷,发动全部脑细胞的话赵长还是可以辩上上一辩的,但周围士兵望向谢艾的热切目光使赵“尚书”惊恐地发觉到了一个事实:谢艾的威信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压得下来的。事到如今,赵长只能用尽自己身为宠臣的所有本事,不惜一切代价地把谢艾哄骗到己方阵营当中,否则他除了自己的心腹之外连一块甲片都别想指挥得动。
“然此刻并非清谈之时。叛逆张辉胁持国主,围攻辅政,意欲兴兵谋反!谢太守可否助长吾一臂之力?”
赵长献媚似地策马靠近了谢艾,望眼欲穿地等候起了青年将领的答复。他现在只恨爹妈当初少生了一根尾巴,害的他无法像一只真正的哈巴狗那样撒娇耍赖。
“围攻辅政?哈哈哈哈......”
谢艾突然间仰天大笑,完全把赵长给晾在了一边。在笑声的感染下,铁甲的士兵们变得更加虔诚了,他们坚信谢艾已经找到了破敌良策,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而赵长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笑声中的讽刺与愤怒,大腿因为惊吓的缘故开始抑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将士们!辅政目前安然无恙,下面就是他的第一道命令:拘捕叛逆赵长!”
谢艾调转了马头,用任何人都能听懂的口语对全副武装的首都驻军们下达了命令。他没有刀枪,没有弓箭,更没有保护身体的铠甲,但是他那充满全身的正气,却是任何一名士兵都无法比拟的。在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下,宫城前的时空一时间竟好像凝固了一般,数千官兵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也是叛逆,是张辉同党,赶快拿了他!”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赵长,但最先失去理智的也是赵长,他抡起了手中的骑枪,狠狠地抽打起了身边的心腹,逼迫他们马上冲上前去逮捕谢艾。因为“尚书”大人知道的非常清楚,如果不趁大部分士兵都在愣神的这个空挡控制住谢艾的话,自己真的就只能进大牢了。
“先主遗诏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儒将嘲讽地笑了起来。即使是面对后赵最强的黑槊龙骧军,他也不曾露出过半分畏惧,更何况是那几个瘟头瘟脑的赵长心腹?谢艾仅仅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白色丝巾,便轻易地阻止住了那几人的行动。
“先主临终前,征谢艾为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辅政。但张祚一党伪造遗诏颠倒黑白,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艾策动了胯下爱马,开始在士兵不紧不慢地穿梭了起来,手中的遗诏如同旗帜般迎风招展。他没有脸红脖子粗地大搞思想动员,也没有向士兵们许下任何的封赏诺言,仅仅是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身份下达了合乎情理的命令:
“摄太守张辉为了保护幼主,正在宫城当中与张祚叛匪激战。立即清除城外张祚同党,入宫驰援!”
常胜儒将的号召很快便有了结果。具装骑兵们们默默地列好了队形,放平了手中的骑枪,用数百支锐利的枪尖将少数张祚铁杆心腹完全地包围了起来。形势,再度发生了逆转。
“你们都是傻子吗?!都是傻子吗?!”
在泛着丝丝寒气的枪尖面前,赵长已经吓得快要失禁了。他在绝望之中抓起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谢艾手中的遗诏拼命质问了起来:
“他说这是真遗诏你们就信?谁能保证那不是假的?!”
具装骑兵们的推进停止了。他们略有些疑惑地望向了那方丝巾,对上面那些暗红色的字迹投以了怀疑的目光。然而,两声恰到好处的大喊却立即中止了这种怀疑。
“我见过先主的字,笔迹和遗诏上面的一模一样!”
“这,这是血书!!!是先主在用鲜血拜托我们啊!”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谢艾身侧的张琚与张嵩,声情并茂地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所有的首都驻军。他们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因为他们不但选择了最好的出场时机与出场方式,而且问心无愧地说了真话。
“卿等所言极是。”
10岁的国主张耀灵突然间出现在了宫城的城楼上。他没有穿戴铠甲,也没有携带武器,就这样直接站在了数千把弓弩面前。但是赵长并没有对心腹们下达射击的命令,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新如死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站在耀灵身边的金城摄太守张辉——这位大高个已经穿齐了全套筒袖铠,做好了随时用身体掩护幼主的准备。
“凉军的将士们!宫内的叛贼已经全部诛灭,现在消灭他们宫外的同党吧!”
张耀灵威严地挥出了手臂,用这个从父亲张重华那里学来的动作激起了首都驻军们的斗志。具装骑兵们发起了短促的冲锋,将瘫软的赵长等人瞬间碾成了肉酱;重步兵们握紧了长枪,扑向了张祚党羽的一座座宅邸......这是张耀灵所经历的第一个流血之夜,无数的达官贵人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当中身死名裂,家破人亡,他们的哀嚎声将在姑臧城的上空徘徊数天,许久不愿散去......
“这种情形,我根本不想再看第二次!”
张耀灵厌恶地别过了脑袋.他不打算继续留在这个视野良好的门楼了.
“我和辅政会尽全力的.”
张辉轻轻地将年幼的国主举在了肩头.这个血腥的夜晚还会持续很久,但新一天的黎明最终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