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张耀灵从假山石后走了出来,慢慢地靠近了那具被血染红了一半的巨大尸体。虽然这孩子从来就没对张祚抱有过好感,而且在很久以前就对这位恶伯父的死亡充满了期待,但是在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体时,他仍然感到了难以抑止的恶心,险些当场把胃里的晚饭吐个干净。不过,年轻的国主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把视线挪开半分。
“不,仅仅是刚开始。国主,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张祚的同党们。”
张辉对耀灵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突然间想起了年龄与之相差无几的东汉质帝。那也是一个聪慧大胆的孩子,如果能够长大成人的话肯定能对当时的混乱朝纲来个大肃正。可惜的是,质帝在没有得到足够支援的情况下就与外戚发生了冲突,最终惨遭鸠杀——而这也是张耀灵在正史中的命运。但是,张辉已经将这个时空中的张耀灵从这种悲惨命运当中拯救了出来,继金城郡后再次成功地完成了守护任务。
“对,现在赶快去谦光殿,边走边商量。”
张耀灵非常清楚放虎归山的危险性,他现在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花园多呆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情他必须给张辉交代清楚:
“广志郡守――算了,广志表哥。我打算在谢将军回来后再把封赏给大家发下去。表哥觉得这个提案如何?”
张耀灵略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小脑袋,直愣愣地盯住了张辉的双眼。虽然张辉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耀灵的忠诚,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在口头上承诺过与谢艾的盟友关系,并没有提交经谢艾认可的书面证明。为防万一,张耀灵只能多长个心眼。
“完全应该,完全应该。官位,封赏这类事情,本来就应该等谢将军回来后再商量嘛!”
张辉笑得有些心虚。因为他一直只是单方面地崇敬谢艾,确实没和他签订过书面盟约,所谓的盟友关系基本上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不过张辉相信,这位英雄一定能够认清形势,选择自己应该效忠的真正国主的。如果他没有这样做......那斥候两就只能靠有良知的中青年宦官与中老年宫女战斗了,而这样做的胜率就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另外,我还想问问你们的可用兵力。”
疾走中的张耀灵察觉到了张辉脸上的异变,立即开始了下一轮追问。可张辉的笑容却变得更加勉强了。这种不正常的反应使耀灵有些着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辉居然会这样冒险。然而,就在他再次发出质问之前,张辉却突然一把把他抱了起来,玩命一样地冲向了远处的宫殿.
“你这是干......我的天哪!”
在经历了最初了震惊之后,张耀灵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因为张辉这样做的原因实在是太明显了:就在他们谈话的当口,在四殿拱卫当中的谦光殿已经燃起了雄雄烈火。
“混帐!就算是宦官和宫女,玄武黑殿跟谦光殿那里也有好几十号人啊!怎么连个受了伤的赵长都拦不住?!”
张辉顾不上回答张耀灵的问题了,而是抑制不住地冲着身边的谢宝咆哮了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可说是糟糕到了极点,因为这场大火将会把整个姑臧的驻军引到宫城来,靠张琚那点社员根本就挡不住......不,张琚根本就不会抵抗的,因为当初斥候两和他们约定的只是入宫侦察,现在已经是毁约在先,根本没资格要求张琚的支援。
“除了消防人员之外,把会喘气的全部集合起来,准备死守!”
事到如今,张辉也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拖延时间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用亲身经验来证明军事冒险的高度危险性。
二月十日亥时(21:00)整。宫城南门。
“给我把城门撞开!!!”
赵长威风地挥动了手中的骑枪,不料却正好牵动了肩膀上的青肿,疼的他当场呲牙咧嘴了起来。与张辉认定的不同,张祚的这位心腹除了浑身的青肿外并没有受到锐器伤,那支黑翎箭仅仅是卡在了鳞甲的甲缝当中,没有再做进一步的深入。
“快点,不能再拖了!得赶快把长宁侯救出来!”
为了迁怒,赵长不分青红皂白地用枪杆抽向了正围绕攻城槌忙作一团的禁卫军们,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制造出了一道道鲜红的血痕。因为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恼怒,他的整张面孔已经扭曲变形,在火把的映照下简直比魔鬼还要狰狞可怖。在之前的几刻钟里,玄武黑殿与谦光殿的宦官们简直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用手头能抓到的所有器具对赵长发起了攻击。香炉,烛台,案几,拂尘......五花八门的凶器逼得赵长四处乱窜,从北边的玄武黑殿一直跑到了南边的朱阳赤殿,除了打翻烛台引起火灾外什么反击也没有做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身上的铁甲,他早就被砸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了。
“赵大人,请问国主是否安康?”
顶盔贯甲的队长不愿意看到部下们被虐待的惨况,但却不敢直接阻止张祚手下的红人赵长。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用询问的方式来阻止赵长的暴行。
“国主也被叛逆劫持了!你们这帮废物,还不赶快把门撞开!一个守卫的都没有,打仗时候有这种好事吗?!”
赵长根本没有把这个小军官放在眼里,用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喝骂把他赶回了城门。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这些禁军就是一帮下贱的奴仆,把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是对他们的抬举,黑灯瞎火地扛着大木头攻城则是他们的本分,如果他们胆敢误了长宁侯的大事,那就一个一个碎尸万段,否则绝对不足以弥补过失。
什么东西――
饥寒交迫的官兵们对赵长发出了暗骂。他们不是没种的豆腐兵,这些禁卫军随时都愿意为国主献出生命。但是赵长?如果不是因为国主和张祚正处于危险当中,平时谁会愿意替这个狗仗人势的蠢东西出力?就算正眼看他一眼,禁卫军们都嫌浪费时间。
“反正这家伙已经去通知自己的部队了。只要那些兵一到,马上把这些****的力气活移交过去!”
队长小声地叮嘱了已经抬起攻城槌的部下们,并且赢得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强烈共鸣。他们是骄傲的禁卫军,而不是光着膀子卖苦力的奴仆,就算一时屈服在了小人之下,也决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子时整(23:00)。姑臧城中。
“戒严!!!戒严!!!全城戒严,严禁外出!!!”
奔驰的轻骑兵迅速地穿梭在姑臧城的大街小巷,将惊慌与不安带给了全城的百姓。井然有序的连绵脚步声扰乱了士人们的清梦,那是因为全副铁甲的重步兵正在宽阔街道上急速行军;令床铺为之震颤的铁蹄声经久不息,具装骑兵部队正在由外向内快速奔袭;潮水般的喊杀声经久不息,手持复合弓与强弩的轻步兵们没有令重装部队的侧后受到半点威胁......自从张轨建国之后,这座城市还是第一次涌入如此之多的军队。他们中的一部分的确是铁杆的张祚派系,但大部分的军人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所属。驱使他们从城外营房奔赴这里的,完全是国主当前的危险境况。
“以张辉为首的凶恶叛逆,不但劫持了国主与广宁侯,而且还纵火焚烧了谦光殿,实在是大逆不道!现在,是你们这些首都驻军发威的时候了!立即突入宫城,斩杀全部叛逆,全力确保广宁侯......与国主的安全!”
赵长威风地骑在了一匹黑色的西域骏马上,铠甲与武器也全部换成了崭新的高级货色,神气的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将一样。望着他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潜藏在士兵当中的张嵩厌恶地别过了脑袋:
“真是说慌不打草稿,也不往宫城那里看看!谦光殿的火都快灭了,有自己纵火再自己灭火的傻X么?”
“给我小声点!”
张琚严厉地斥责了经验不足的侄子,同时也借机散发了对张辉的部分怨念。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摄太守居然会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居然招呼也不打一个地把凉国宫城闹了天翻地覆。事到如今,张琚根本不能把游侠儿们拉出来跟满城的士兵对干――那样做纯粹是找死。他只能领着几个精干潜伏其中,见机形式。
“为了辅政,为了国主,都给我冲啊!!!”
赵长并没有注意到那两名士兵的窃窃私语。他强忍着肩膀的剧痛挥舞起了手中的骑枪,打算就这样率领着军队直冲宫城。朱红的城门已被撞开,内里的守卫不过是一群宦官与宫女——顶多再加上张辉的几十个黑衣兵。这样的乌合之众,在赵长指挥的正规军面前是绝对没有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