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半天时间......能准备就去准备吧！”
张祚深深地将头埋在了马太后胸前的沟壑当中，满面狰狞地喃喃自语了起来。这几天来，他还是第一次找到明确的目标。踌躇满志的张祚安然地睡去了，在他看来一切都已经是万无一失，只等晚上的行动了。但就像很多粗心的前辈那样，张祚这次又忘记了那句著名的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呼呼大睡的同时，张辉也已经把张祚定为了需要抹消的目标，而且行动时间比张祚还要早上一整个时辰：2月10日戌时（19：00）整。
张辉之所以选定这个时间，并不是因为获得了张祚的行动情报，这仅仅是一个时间上的巧合而已。实际上，如果不是张琚的社员们迟迟没有搞到宫内地图，这次行动本来会在2月9日发动的。但是斥候两的士兵们对具体时间的行动时间并不关心，即使张辉命令他们在午饭时间内入宫行刺，这些刚刚打过一场大胜仗的小伙子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办。他们坚信自己是无敌的。
“是啊。尤其是在我亲自领队的时候。”
在宫城内换好全套的夜行衣后，张辉用近乎自我吹捧的乐观言语回应了士兵们的热情。他可不是吝啬鬼，既然在以前的小仗里积累了数量可观威信，不大大方方地拿来用的话岂不可惜？更何况，这次行动还是一场极其需要信心的军事冒险。
“出发！”
张辉拉上了漆黑的面罩，第一个向朱红的宫墙抛出了钢制飞爪。参加行动的斥候两士兵一共有三十五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在有良知的中青年宦官指引下救出张耀灵并顺便杀死张祚在宫内的所有同党，至于不可一世的长宁侯张祚，张辉的命令是“能够活捉固然很好，但就算把他斩杀也没有任何关系”。从士兵们背上的长身环首刀来看，他们显然全部选择了第二种处理方式。
宜阳青殿后花园，二月十日戌时五刻。（20：15）
新任国主张耀灵无聊地抓起了一把沙土，望着它们渐渐地在指缝当中流逝殆尽，不禁有些呆了。那是极其细腻洁白的上等沙土，在入宫之前经过了至少三遍的仔细筛选，决没有夹杂哪怕一颗的小石子。而且这种品质的沙土并非只有一把，在张耀灵眼前的大沙坑当中填满了这种细沙。这是疼爱儿子的张重华在耀灵五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在宫城四殿与东西两苑各自设置了一处，使得当时酷爱玩沙的张耀灵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尽情玩乐。然而，仅仅是五年之后，那个曾经与儿子一起尽情疯玩的年轻父亲已经永远地消逝了，流下来的仅仅只有满坑的细纱，永远不会干涸的蓄水池以及形单影只的新国主。
“没劲......”
张耀灵发出了一声不属于10岁孩子的叹息。按照预定的行程安排，他现在本应该在宜阳青殿睡觉，可是耀灵却极其讨厌那座没有亲情的空旷宫殿，如果不是那帮大臣拦着他早就去和母亲裴氏一起睡了，就像弟弟张玄靓那样。他也曾经想过主动增加守灵时间的办法，但是张祚那帮手下的鬼哭狼嚎实在是倒了他的胃口。在张耀灵看来，这些家伙的“守灵”只不过是对父亲的侮辱，时间久的话就连金丝楠木的棺木乃至整个大殿都会被腐蚀干净，连片渣滓都剩不下。可是一个10岁的孩子就算心里再生气，又能拿一整群背有靠山的成年人怎么样？即使张耀灵再怎么心又不甘，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逃避，将希望寄托在自己亲政之后的大肃清上。
“把那些没用的坏人，全部赶出去！朝堂里，只留下好人，就像谢艾，就像张广志......”
耀灵兴致勃勃地勾画起了自己的未来，并且下意识地将清水倒入了沙坑当中，开始娴熟地修筑起了沙土城堡来。虽说早在8岁生日的时候张耀灵就已经对沙土失去了兴趣，但他在之前三年中所锻炼出的技术不＝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荒废掉，一座像模像样的城堡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矗立在了细白的沙面上，城门、城楼乃至跺口都是一应俱全，可谓是10岁组中的专家级作品。
张耀灵满意地打量了自己的杰作片刻。但当他的眼神转到不远处的红木凉亭时，他的表情却突然间凝固了起来：坚硬的红木，松散的沙子；历经数十年不倒的红木凉亭，只能撑几个时辰的沙土城堡......
“不行，不行!!!”
张耀灵带着哭腔地呐喊着，冲动地踢向了刚刚才堆好的小城。在人类的脚力面前，沙土的城堡很快便回归了原形，融合在了周围的细沙当中。如果不是那片湿润的话，没人会知道那里曾经矗立过一座小小的城堡。
“……”
张耀灵疲惫地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对未来的构想就像是那座沙土城堡一样，是可以被外力轻易抹去的微小存在。以他现在的能力，别说是收拾恶伯父张祚，自己不被张祚收拾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掩护东苑的宋沁姐姐更是难上加难。当然，如果奇迹这东西可以随便发生的话，那倒可以期待一下正被张祚监视着的张辉，听说这位金城张广志有一支很强悍的斥候部队，曾经从地里钻到氐秦军营一气消灭了两千敌军，也许他们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宫殿吧......当然，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唐了，仅仅几十名边境士兵怎么可能不被察觉地潜入宫里呢......
“小灵儿？”
对这个声音，张耀灵是非常熟悉的，对这个叫法，张耀灵是更加熟悉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为自己居然会出现幻觉而感到了些许惭愧。
“元舒？”
看来太晚睡觉的确对健康有害，幻觉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居然叫起这个难听的字了——做出这样判断的张耀灵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了。
“殿下，是臣啊！！！”
一个黑影嗖地一声窜到了张耀灵面前，有些自暴自弃地跪拜了下来。随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了头，并且去掉了遮住大半张脸的面罩。
“啊？！”
张耀灵几乎就要大叫出来，还好及时地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相信神灵是真的存在的了，不管他的名字是叫XX佛还是叫XX老祖。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张辉，质量可靠，如假包换。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说实话，在见到张辉之后耀灵才发现自己现在最想见到的是沁姐姐，不过既然人家来了，那就要笑脸相应，好好接见。“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父亲以前就是这么教的。
“爬墙，找接应......总之都是些违法犯罪的东西。对了，国主您会宽恕有关人员的罪行吧？”
在小灵儿清澈的双眼面前，张辉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语调太像是在开玩笑的缘故，耀灵并没有同意张辉的这个要求，而是故意挺起了小胸脯，官模官样地开始捉弄起了张辉来：
“啊，这个事情很难办啊，你知道，韩非子曾经说过......他说过什么来着？总之就是国家没有法律不行，你们几个潜入宫殿那肯定是要受罚的。用哪种刑罚好呢?笞刑，流刑，罚金——”
“停停停，暂停!我选罚金！”
张辉被搞的哭笑不得，下意识地做了一个21世纪的暂停手势。他总算明白了此小灵儿非彼小灵儿，这个10岁小子从小就跟着凉国最好的老师学习，肚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套一套，和他相处时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不过你们救驾有功，功过就两抵了。我另外还会以个人名义给你们一些奖励。对了，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耀灵冲张辉做了个鬼脸，笑哈哈地把他扶了起来。毕竟是在官僚队里成长的孩子，他这一手玩的是相当漂亮：功过分明可以令天下士人心服口服，而私人的奖励则可以将士兵们的感谢对象从国家转为国主本人。即使是大他15岁的张辉，也不得不承认耀灵的聪明。
“多谢国主的好意，臣算是服了.”
心有不甘的张辉无奈地对耀灵拱了拱手，传达了自己的佩服之情。按常理来说，他现在就应该把张耀灵带去谦光殿商讨明早朝会的内容，不过张辉却并没有这么做，而且充满歉意地对耀灵解释了起来：
“还请国主在此稍等，我们还有几项任务需要完成，而且这些任务都不适合让国主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