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祝你们安康。”
张辉轻轻鞠了一躬,远离了那辆散发着檀香的豪华马车。他没有不知好歹地多问,实际上,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好色又霸道的大伯,卧床不起的父亲……紧张的宋沁,正在指挥部下驱赶看客的张琚叔侄......把这些线索串连起来之后,那个答案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小灵儿就是张重华的长子张耀灵,一个在正史中被伯父张祚活埋在后花园沙坑里的可怜孩子。在死的时候,他才仅仅只有10岁。
放心吧,小灵儿。我已经扰乱了这个世界的时空流动,绝不会让你遭到那个禽兽伯父的伤害。
张辉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由得深深地攥紧了拳头。在他的脑中,两个小灵儿的面貌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并且一齐对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他们的人生都才刚刚开始,他们绝对不能就这样匆匆离世,绝对不能。
“族叔。”
张辉坚定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张琚。从这个老江湖的眼中,张辉看到了迥异的神采,不过,他紧随其后的行为将会令张琚更加迥异:
“请与小侄一谈!”
金城郡的摄太守严肃地屈身下跪,对这位长辈行了正式的顿首礼。
“贤侄不必多礼。”
张琚满意地笑了。他一把扶起了恭敬的张辉,将他引入了自己身边,让他享受了张嵩的同等待遇。
“小侄初到姑臧,人地两生,还请族叔多指教了。”
在鱼龙混目的大街上,张辉不可能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只能像一个进城串亲戚的乡下小子那样,尽量捡些好听的话对张琚说。
“贤侄不要这么见外,帮这些忙是为叔的本分。呵呵,这两天来金城郡兵们一直在城里游玩,人生地不熟的,应该都累了吧?晚上就由为叔为你们接风洗尘吧!”
张琚豪爽地挥了挥手,主动地对张辉发出了邀请。对于叔父这突如其来的大方,张嵩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不满,但明白自己身份的张嵩并没有把这种不满给表现出来。他甚至还给了“表兄”张辉一个友好的笑容,除了眼神当中的不满外其他一切都堪称完美无缺。
“小侄惶恐,怎敢让族叔破费。”
张辉觉得脸上的肌肉开始有些抽筋了。虽说青皮儿萝卜张嵩没搞明白叔叔的意思,但是长他5岁的张辉却在一开始就弄清楚了张琚的用意。“这两天金城兵一直在玩.....”,很显然,斥候两在姑臧市街的小动作早就被张琚给发觉了,而且很可能发生了直接的武力冲动。“应该都累了......”,经历过严格体能训练的斥候两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叫苦叫累,但既然张琚已经这么说了,那他们即使不累也必须装累,在今天下午之前就必须停止全部的情报收集工作。
“都是亲戚,客气什么!为叔会把游侠儿们都叫来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哈哈哈哈!”
浑厚的笑声吸引了不少市民开窗观看,但当他们看清张琚的面貌后,便立即慌张地关上了窗户。这倒也是相当正常的反应,因为张琚毕竟不是明面上的人物,对一般百姓而言是一个相当有威胁的对象。
“其实,本该由小侄来孝敬族叔的......”
张辉嘴是越发地甜了。不过这纯粹只是出于礼貌,他早就已经不去关心谈话的内容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按照礼仪来的话,最终结果肯定是张琚作东,这点是毫无疑问的。现在,张辉根本就没有把精力投入到这场温馨家庭剧当中的打算,那样做的话非但没有一个欣赏的观众,而且对自己的精神也是一种极大的摧残。在张辉的心中,已经开始构思起了即将在晚宴当中提出的谈判条件,只有确实地与张琚达成了条件,斥候两才能够在姑臧真正站稳脚跟。
姑臧民间结社——金城郡兵,这两股势力总算是迈出了联合抗敌的第一步。在经过了气氛良好但内容空洞无物的交谈后,张辉与张琚终于在旧城西门依依惜别了。双方都对约定的晚宴充满了信心,坚信自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丰厚的回报,并以此为契机最终将对手收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老话再次应验了。当张辉召集了所有斥候两成员打算在酉时赴宴时,已经紧缩大门数天之久的宫城当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则惊人的噩耗:
大晋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张重华,卒。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辉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停顿了三秒钟之后,他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进了正在关闭的旧城西门,不但连续撞翻了3个门卒,甚至连两名金城斥候也遭到了波及,如果不是斥候两与城门队全力拦截的话,真不知道野兽一般的张辉还会闯出什么大祸来。实际上,仅仅强行冲门这一点就已经是相当严重的错误了,而张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在张辉满眼血丝地回到住处后不久,张祚的部队就迅速地堵在了门口,和斥候两展开了紧张的对峙。
“我们也一样悲伤,但我们知道自己的职责!戒严乃是万不得已,还请摄太守千万克制!”
录属张祚一派的军校裴济,在凶悍的斥候两面前居然毫不畏惧,不但把被迫出门接见的张辉好一顿训斥,而且在临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留下一个什的监视兵力。望着那个耀武扬威的背影,张辉恨不得冲上前去一刀砍了他,但是刚刚的教训却使他最终忍下了这股怒火。在赵毵与谢宝的搀扶下,张辉暂时回到了屋内,开始与这两名心腹思索起了进一步的对策。
“摄太守你到底怎么了?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像你了!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闯门吧?!”
谢宝是张辉的老朋友,说话自然不会客气。如果不是顾虑到门外那十名正在监视的甲士,他早就直接指着张辉的鼻子开骂了。
“那里面有一半是故意的。”
在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一满瓶桑葚甜酒后,张辉这才喘着粗气用普通话回答了谢宝。在得知张重华去世之后,悲伤与焦虑确实令他冲动不已,但在闯门的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张辉残存的理性还是完全可以将其克制的,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之赴诸实践。按照张辉原本的打算,这个举动不但可以向宗族们表示出自己的悲伤,而且还可以让张祚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毕竟一般来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成大事的。但张辉万万不曾想到的是,自己早就已经被张祚一伙列在了黑名单里,这次行动反倒给了张祚监视自己的机会,真可谓是弄巧成拙。
“就算是用计,也不能那么干啊!我们这些家伙在进城的时候就已经被张祚给盯上了!”
为了保密,谢宝也换用了普通话。说实话,他非常讨厌这种发音怪异用词奇特的汉语,但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却逼得他们这些人不得不时刻注意保密。
“既然事已至此,再争吵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现在只能请太守暂时在屋里委屈委屈了,收集消息的工作就请交给我们吧。对了,谢司马不是已经探明了那间妓院的情况吗?现在可否让太守过目。”
赵毵的反应要比谢宝和张辉平静的多。在数十年的盗贼生涯中,他失败的此数实在是太多了,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准确的数目。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能继续保持冷静,甚至没有忘记提醒谢宝的工作。
“啊?该死,我脑子都糊涂了。摄太守,这是弟兄们刚刚才拿到的,差一刻钟就送不出来了。”
谢宝一把从怀中拽出了那份纸笺,用力之大险些撕烂了身上那套用于伪装的麻布冬衣。随后,他便把那份详实的情报递给了张辉,自己直接盘腿坐在了褐色的草席上,开始眼巴巴地期待起了张辉的反应。
“赵长?那个弄臣赵长是妓院的后台大老板?我说那老鸨怎么会横成那个样子,这靠山可着实大的很哪!”
自打闯门失败之后,张辉还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是知道赵长这个人的,掌上电脑的资料当中有一些关于他的记载。这位小丑在张重华年轻时曾经是一个红的发紫的宠臣,但在张重华明白事理后就遭到了冷落,常常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国主一面。不过,嗅觉敏锐的赵长与急需助力的张祚很快就搞到了一起,两人甚至已经拜了异性兄弟,在朝堂上一唱一和地狼狈为奸。也正因为如此,张琚才会故意安排最废柴的手下为他看场子,因为不是张祚一党的张琚根本就不愿意为赵长出力。
“还不是张祚的一条狗。这家伙很早就放出风了,说张祚许了他一个尚书的官位。可惜到现在还没有给他。”
谢宝有些幸灾乐祸。在姑臧的这几天里他听了太多有关张祚的评论,对张祚以及张祚的同党可谓是鄙视到了极点。
“但这条狗和狗主人现在都在宫城。如果他们伪造遗诏的话……”
赵毵突然间冷笑了起来。他突然为自己感到了骄傲,因为他承认自己以往的偷盗行为是严重的犯罪,而且也用战功一点一点地弥补了之前犯下的过错。可是以张祚、赵长为首的这些龌龊统治者,却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干着猪狗不如的脏事,与他们相比连杀人犯都算是干净的了。
“不必担心。这个不必担心!连国主过世的消息都没有隐瞒住,还想伪造遗诏?!”
张辉冲动地锤向了案几,将白瓷制成的酒瓶都震到了草席上。在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张祚不但扣下了张重华的真正遗诏,而且还与赵长等人合谋伪造了另一份假遗诏,把张祚任命为了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抚军将军与辅政,随后更是下令杀害了远在酒泉的谢艾。然而,被张辉扰乱了的这个时空已经不会再令悲剧重演了,早已奉诏赶回的谢艾不日就将进城,而张祚一伙面前也不再是空无一。张辉,张瓘,张琚,宋混......虽然他们彼此之间仍然存在着很严重的利益冲突,但在打倒张祚这一点上,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
“赵毵,你带上最麻利的小子,换便服潜进旧城去!谢宝,赶紧挑几个好骑术的士兵,到城外接应谢将军!”
张辉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对策。他相信眼前这两位忠实可靠的心腹,绝对可以将他的计划完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