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从金城远道而来的难民们沿着与来时正好相反的路线退出了姑臧城。对于这些匆匆忙忙的过客,姑臧城的居民们并没有留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唯一给他们留下了些许谈资的,是在城外等候着难民们的六大马车物资。
“喂喂,看到了没有?白面,黍米,咸菜,腊肉,后面那三辆车装的都是这些东西!”
“前面还有一辆车装满了五株钱,我看足有五十,不,一百万!”(一百万钱约和人民币五十万元)
“剩下那两辆当兵的不让靠近,我小外甥偷摸着去看了一眼,说是一辆装的草另一辆装的木匠工具。”
“你那外甥才五岁半,他懂个毛!分明是药草和兵器!”
在融洽的谈话气氛当中,凉国中央拨给张辉的物资很快就被姑臧城的百姓们搞了个一清二楚。面对着这些寻常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大宗物资,所有人都用充满羡慕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结论:
“西平公真是太慷慨了!!!”
“西平公是很慷慨。至少还算是给了点东西。”
当市民们的议论传到张辉耳中的时候,他刚刚从负责护卫工作的中央军步兵伍长手中接过了调动命令,心情正是糟糕到了极点的时候。因此,他根本没有收敛自己的毒舌,一连串的讽刺与抱怨几乎是脱口而出:
“虽说金城郡的规模是和中学差不了多少,但没想到我这个泰临‘叔叔’还真把金城郡给当中学给处理了。我要的东西本来就是经过仔细计算的最低限度了,结果他硬是生生给我砍掉一半,再加上下面那些官员的克扣……这些东西只够救急的,根本不够建设。真讽刺啊,护兵倒是给我派了足额的两个什二十人,吃粮的嘴是我要的一倍,东西却是我要的一半,有意思,有意思!”
张辉说的到也是实情。六大车物资看上去是很多,可金城再小也是一个有两千多口人的郡,平均下来每个人根本就分不了多少东西。仅以那一百万五株钱为例,虽然这笔款子大致相当于五十万元人民币,但是平均分配给两千人的话每人就只有250元,就算再怎么省也只够一个月的伙食费。联想到西晋司徒何曾那一天一万钱的夸张伙食费,那车堆的满满的铜钱在张辉的心中顿时轻了不少。
然而,华清没有像以往那样安慰张辉。相反,他却急切地追问起了张辉:
“你当初报上去的是最低限度的数字?辉子……不,摄太守,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这个?申请物资经费要尽量往大了报,这是常识啊!”
如果不是因为在马车上,华清早就急得跳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辉居然会这么实诚,真的是要多少就报多少,这么做在官场上不被人欺负才真叫怪呢。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还有华老,以后别叫我什么‘摄太守’了,听着心里隔应的慌。”
张辉满脸不高兴地向车厢前方挪了挪,以便能够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这种古老的双轮马车跑起来非常颠簸,再加上车内空间狭小,使得张辉出现了轻微的晕车症状,胃里的食物已经开始了翻滚。当然,坐惯步兵战车与直升机的张辉之所以被轻易放倒,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的心情极端恶劣,而那个‘摄太守’可谓是其中的关键。
摄太守是刚刚才为张辉发明的官职,在整个前凉,不,在整个中国都找不到第二位拥有同样官职的官员了。张辉享此殊荣,实在是可喜可贺,照理说应该大肆庆贺一番才对。不过张辉在得知任命的当时,第一反应却是把眼前的那几个士族官员揍个稀巴烂,最少也要让他们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如果当时没有华清拉着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令张辉暴走的理由很简单,这个意为代理太守的摄太守论官位只是从六品下,和“七品芝麻官”之间的距离近的几乎到了纳米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代理司徒一职的张祚,摆明了是在消遣捉弄他。
“对官位不满吗?但是遗憾的很,你现在根本就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自然也就不会被正式授予太守之位。不过,你也得有这种能力才行。”
毛直从鼻孔里面哼出了这些挑衅的话语。自打说话的力气恢复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单方面的找茬,似乎把破坏张辉的心情当作了自己的乐趣。可他却还不是没事找事,每次都是有的放矢,总能把张辉搞的是气急败坏但又不好发作,只能蹲在一边自认倒霉。
“行,行!我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会多听您和华老的意见,啊,对了,还有金城那些老吏的意见。好了没有?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张辉背对着毛直举手投降了。对毛直的这番指责,他基本上还是认同的,但是最后那句“你也得有这种能力才行”他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他相信自己为金城设计的蓝图,相信自己的那个改良方案一定能够成功。
“仍然不服气吗,摄太守?也罢,眼高手低这句话,希望你能够记住。”
毛直看出了张辉的不满。不过,也许这就是他一直都在期待的也说不定。
“多谢!”
张辉冷冷地顶了回去。在他的心里,其实想说的是‘也希望你能记住’。
对于难民们来说,前往金城的这段路程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他们依然是白天在官道上赶路,晚上在驿站里休息,吃的也仍然是大锅煮羊肉,只是似乎比来程时难吃了不少。
但是对于姑臧的憧憬已经在他们当中消失了。这就使得他们有了注意周边村落的时间。房屋摇摇欲坠,茅草一抓一堆,人畜一室臭不可闻,在地里劳作的农民们要么是上身麻衣下身犊鼻裤,要么是下身长袴上身****,几乎没人有一套完整的行头。惬意的生活与这里的居民无缘,他们所拥有的就只有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