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辉那个时空的正史上,姚襄在公元356年时远远没有如此强悍的实力,他根本无法展开对氐秦的进攻,因为他还没有占领西晋旧都洛阳,无法保证稳定的后方。可是在张辉到来之后的公元356年,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首先,割据洛阳的东晋叛将周成除了得到氐秦政府的支持外,还额外得到了西北方向某国家的暗中资助;其次,一直称洛阳“据山河四塞之固”,对其虎视眈眈的姚襄也在几个月的时间内陆续得到了洛阳城的防御布置,兵员数目与组成,粮草器械储量等多种情报,某些来自西北的说客也一直在他的耳边吹风,希望他能够趁早出兵;最后,当姚襄真的从根据地许昌倾巢而出,在二月份发动对洛阳进攻的时候,以援助为名潜入洛阳城的某些西北人士就在城内展开了包括纵火,下毒,暗杀,贿赂在内的一系列破坏,在姚襄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甚至直接打开了洛阳城门……
就这样,姚襄在西北人士的帮助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占领了洛阳城和整个河南郡,兵锋直至氐秦。此时姚羌集团的形势可谓一片大好,以郭斁为首的激进派官员们随即向姚襄建议西征关中,将苻氏枋头集团彻底踩在脚下,恢复滠头集团往日的荣光。对于这些狂热的年轻人,老成持重的长史王亮提出了不同看法:
“公英略盖天下,士众思效力命,不可劳师兴众,贸然西征。宜还河北,以弘远略。”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王亮没有加上最后一句,那姚襄说不定就会采纳他的意见。只可惜,这位老臣有些过于谨慎了,居然建议新近取胜的姚襄向河北老家发展,这不但令时年二十五岁的姚襄感到了不瞒,而且给了那位西北人士借机发挥的机会。他当场就走出了武官的行列,向姚襄建议道:
“裹足不前只会错失发展良机。将军只需攻下洛州河东郡,即可逼迫氐秦在潼关屯积重兵,无暇他顾。待得晋凉代三国联合伐秦之时,将军便可再次提兵西征,四方一起瓜分关中。”
西北人士的这番话——准确的说是张辉托斥候旅外勤传达的这番话很合姚襄的心意。全面进攻氐秦对目前的姚羌来说是很困难的,但扫荡河东郡就要容易的多,新胜的士卒们只需一个星期就能完成这个任务,到时候不但能够取得进军关中的桥头堡,姚襄本人的威信也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与此同时,凉国那个四方瓜分关中的建议也解答了姚襄内心的疑问,让他自认为明白了凉国出手相助的目的——将滠头集团拉入氐秦包围网当中。
“西征。攻下河东郡!”
姚襄以坚决的命令结束了那天的会议。他在三天之后就召集了驻扎在洛阳的一万五千精兵,浩浩荡荡地扑向了河东郡,所到之处氐秦豪族无不望风而降,只在郡城略微受了点抵抗。姚襄乘势攻到了潼关城下,以旌旗招展的大军吓得守将紧闭城门不敢出战,顺便吸引了潼关周边的羌族部民,一时间部众的数目居然达到了两万七千人,姚襄的威名传遍了整个关中。
当时的群雄的态势是:东晋桓温正在恢复受损实力,凉国张辉暗中插手姚羌内部事务,北边代国鞭长莫及,东边燕国坐山观虎斗。在姚羌与氐秦分出胜负之前,暂时还没有人盯上这两方势力的土地。不过相对新近大胜,毫无后顾之忧的姚羌来说,氐秦的麻烦要更多一些。一方面,他们刚刚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又打退了代国与燕国在边境的小规模冲突,生力军在不断的长途奔袭中已经疲惫不堪;另一方面,苻生的荒淫无度造成了严重的财政危机,氐秦能够动员起的兵力也比极盛时期少了很多,仅仅维持在秦晋,秦凉,秦燕,秦代方向的驻军就已经很吃力了。有鉴于此,大将军张平特意向苻生进谏,希望能以金帛贿赂姚襄,实在不行干脆割让河东郡,再封姚襄当个魏王,争取把姚襄拉到氐秦这边来。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
苻生对此的反应是在朝堂上一箭射掉了张平的鹖冠,然后直接把他赶回了自家宅院。随后苻生就调拨了步骑一万五千,由苻生,苻黄眉和邓羌指挥讨伐姚襄,同时也令三千白狼做好了向河东郡出击的准备。在苻生的字典里,“妥协”这个字眼似乎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他是个有口皆碑的明君,那这种面对外敌时的强硬态度肯定会被史官们大书特书,只可惜他是个在全华夏文化圈都有名的残暴昏君,这种无论如何也要一战的态度自然被大臣们私下称作了“不顾国力,好大喜功”或者“劳民伤财,徒增顽敌”。
被派去潼关前线的将领人选,也成为了大臣们议论的对象。无论是倒生派还是苻生爪牙,所有人都认为苻生是想借姚襄的手杀掉这三名老对头。因此,从三月二十一日三人接到出征令到四月一日讨伐军正式开拔,不断有倒生派的官员正式或私下地拜访苻坚等人,希望他们不要死撑,一旦情况不对就马上撤退,否则长安就真没什么可以对抗苻生的力量了。
“诸位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打赢!”
——在一开始的时候,三名将领还能用类似的言论把上门的客人一一打发走,但是随着访客人数的增加,他们的耐心很快就到达了极限,干脆全部搬到了军中营帐去住,来访的官员一个都不见。面对三人的这种态度,倒生派的成员们只能长叹一声,然后向各式各样的神抵祈祷姚襄不要胜德太彻底,最好能留倒生派的三个主心骨一条活路。在他们看来,一万五千人对抗两万七千人是纯粹的找死,更别说姚襄在洛阳留下的那五千后备军了。
官员们的想法经过了很长时间才传到了三将军的耳中,当时是寿光二年四月二日,苻坚,苻黄眉与邓羌三人正顶盔贯甲地骑在马上,巡视全部由步兵组成的中军。他们是从士兵的议论当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最右边的苻生当时就露出了抽筋般的苦笑,对身旁的两人说道:
“我们平时的表现难道就这么差吗?连自己人都把我们当废物。”
苻黄眉皱了皱眉。“永固?”
“嗯?什么事?”
“一万五打两万七,谁都会有这种想法吧?”
“那也用不着对我们说‘打一下就跑’吧?”
“这也是为我们着想,要是我们出了万一谁去领导他们?”
“对主公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种部下就算要来又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想说整个派系的人都没资格当你部下?!”
两人说着说着就变了味,眼看就要怒目相向。最左边的邓羌只好插进来打马虎眼,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场吵架给压了下去。主将之间的矛盾让部分目击到的士兵产生了危机感,两万七千人的敌军也吓得一批新兵开了小差——不过逃兵马上就被散布在本队附近的斥候抓了回来,一个不留全被苻坚悬首示众。
残酷的军纪与密集的斥候网让士兵们安分老实了很多,苻黄眉与苻坚在经过几次激烈的争论后也最终确定了作战方案。总数一万五千人的讨伐军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只要见到疑似细作的可疑人物就会将其立即擒杀;与此同时,讨伐军还故意放慢了速度,把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地拉成了一个月,有效地麻痹了河东郡姚羌守军。姚襄直属的一万五千人马在四月二十三日最先开始了向洛阳的分批撤退,归附的羌族部落兵也是日渐松懈,除了向潼关守军骂阵之外整天就是吃喝睡,连操练都给省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刚刚拿起武器的部落民。
倒生三将率领的讨伐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悄悄地摸到了通关城下,在四月二十六日打了骂阵的羌族部落兵一个措手不及。当时的情景令很多幸存羌兵终身难忘,曾在冯翊郡大败羌族叛军的苻黄眉率领具装骑兵只一击便将一万两千羌族部众全部击溃,讨伐大军随即从潼关一齐杀出,直奔河东郡城。得到消息的姚襄立即率领先行返回的五千骑兵回师河东,并以飞鸽传书急令河东郡城的一万正规军坚守待援。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苻坚居然会将羌族战俘作为肉盾强行攻城,在付出两千人的代价后收复了河东郡全境,而姗姗来迟的五千骑兵,只能在氐秦大军的包围圈中等待姚襄的最后抉择:力战而死,还是忍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