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国泰民安,富裕充足,人人都生活的很好。”楚歌忙答道,他刻意回避了有关唐皇的话题,转声问道:“前辈,你怎么又会流落在此呢?”楚歌很是好奇,历史书里似乎有唐朝在沙漠中驻军的记录。
“很久远啦,我都快要忘记了……”那唐将仰首望着,眉目在鲜血中一阵恍惚,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半晌才悠悠答道:“当年我们瓦岗军投向秦王时,我们一众弟兄却并不为秦王所喜,大唐建国后,秦王执掌天下权柄,便将我们这一众人打发到了这荒原之地,驻守边疆。其实开始都是有些怨言的,但念在秦王答应我们好生对待黎民的份上,也就忍了下来,一个行营三千多弟兄便在这不毛之地一停就是二十余年,二十年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他的声音凄苦起来,金黄色的血泪啪啪溅落在地,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鲜花。
楚歌无言以对,沉默着,空气中竟凝固起来。良久,他轻吐一口气,狠狠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又如何跟那姜氏争斗起来的呢?”
“唉。”那唐将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自从我们驻扎此地后,就彻底与朝内断绝了联系,大约是来此二十三年吧,那天天气很热,突然从沙漠深处来了一票人马,于是我们就整队上前,对方领头的正是那姜天壮,自称是那九黎后人,我们弟兄都是穷苦出身,哪里晓得什么九黎啊,再加上他带领的人数颇多,金发碧眼,勾鼻雪肤,妖异的紧,又是职责所在,便将他们拦下大战了一场。那一场厮杀啊……后来突然刮起了沙暴,引来了流沙,竟将双方众人生生掩埋,无一人得以逃脱,我的三千多弟兄们啊……”他仰天长号,声震云霄,四周烟尘阵阵弥漫,大地为之颤栗。
楚歌眼角发酸,他扭过头去,再也忍受不住,噗噗落下泪来。
片刻后,那唐将忍住悲伤,缓缓继续说道:“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待我醒来,战场早已不见,偶尔翻出的俱是干尸,人都死绝啦,我又发现自己竟有了控火能力,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算是个人啦,千年不生不灭的还能算是个人么?……后来我又遇上了那姜天壮,他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可就这样,他还要进入我大唐腹地。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我怎能让他离去危害我大唐子民?要知道旱魃过处千里赤地啊……”他的面部满是哀怜之色,似是疼惜。
楚歌满眼崇敬,听他继续道来:“于是这一战,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晃便是一千多年,那姜天壮好生厉害,多次都差点被他逃窜……我知他并无伤我之意,我也无杀他之心……唉,这都是命啊……”他声音渐淡,一声长叹,悠悠中缓缓倒下,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前辈!”楚歌一惊,忙上前一步欲将他扶起。
“咳咳!不用了,我快要死啦!”他大声咳嗽起来,眼神逐渐涣散,“小家伙,告诉我,大唐的疆域大么?有多大?”
“很大很大,快马几月都跑不到尽头,这片沙漠已是华夏腹地了……”楚歌面无表情,泪水却依旧汩汩的流落下来。
“可还有兵祸么?周边蛮夷可曾再有侵扰么?”那唐将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蛮夷小国,怎敢犯我强威?我泱泱中华岂是他们敢于比拟的?”楚歌傲然挺起胸膛。
“好!好!好!泱泱中华啊!真希望我也能够亲眼看上一看!”那唐将声音又有力起来,铿锵有声,“小伙子,唱支歌给我听吧,千多年没有听到故音啦。”他的眼神飘渺起来。
楚歌点点头,略一思索,仰首高歌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激昂的旋律在天地间传荡,那唐将不由跟着哼了起来,一再重复着最后一句,蓦然仰首大笑,声音洞穿金石:“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好好好!泱泱中华!泱泱华夏!”声音越来越是高亢,直上云霄,天地为之一亮,在最高处时,突然自中折断,犹如刀切,他口噙浅笑,面态安详,当是魂归故里,再无声息!
一点火星突然亮起,迅速扩展开去,轰然声中,呼呼燃烧起来,越烧越烈,卷起阵阵金黄色的炙风,熏烤的楚歌连连后退不已。
望着那片火焰,楚歌心中感慨,隐约间耳边似乎回响起阵阵梵唱,泪眼朦胧间他跟着低声吟唱起来:“焚我残躯,熊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火,终于熄了。楚歌默然许久,突然双膝“噗通”跪地,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站起身来,抹去眼泪,伸手攥了攥胸口的凤佩,一咬牙,毅然转身离去。
沙暴已过,天,终于晴朗,烈日再次炙烤着大地。
火浪阵阵,楚歌一路奔行,径直向北,铺天盖地的黄沙带来极度的视觉疲劳,他渐渐麻木了,无思无想,天地灵气缓缓向他聚拢,洗刷着他的躯体,默默的积蓄着。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那若隐若无风沙呼啸声和沙沙的脚步声绵延不绝。
日落月起,月落日升。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始终不晓饥渴。楚歌停下身来,举目遥望,那天际的尽头隐隐浮现出一丝绿线。脸上缓缓浮起一丝兴奋,他再次起身,脚步更疾,不多久便来到一处绿洲,茵茵绿色,眼前乍然一亮,心情也舒爽了许多。
他揽目四望,远远巍巍高山,近处一片稻田麦地,稍远一些是层层浮云般雪白的棉花地,隐隐间泛起河水的粼粼波光。偶尔有悠然过往的路人,宛如一幅江南水乡模样。果然是已近天山脚下!楚歌心头大是快慰:翻过天山,再过准格尔盆地,便可过了国境,那自己便彻底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