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把斩马刀放在身前，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马二。
“小马，你相信我吗？”
视线中，马二点了点头。
“反抗是必须的，惟有反抗，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然而，只是你一个人反抗是没有用的，到头来，只能落得现在这般田地。”
马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大概能理解苏辰的话。
“弱者想要生存，必须要团结起来，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东西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保护，不能指望一两个像你这样的英雄！所以，你需要做的是把他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让他们为他们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去战斗，人！需要互相帮助，然而，归根结底，只能靠自己！”
马二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该具体做些什么呢？”
苏辰手指在眉角一扫，继续说道。
“决定这世界如何运行的是两样东西，金钱和权力。有钱可以住进租界里那些漂亮的洋房，可以夜夜举行宴会，天天山珍海味，仆人成群，自己就算一根手指都不动，也能过得自在；没钱的人呢？今天要为明天的食物担心，富裕的时候，能在贫民窟找到一个地方遮风挡雨，落魄到了极至，也就只能睡在马路边，阴沟旁。权力呢？它是合法的暴力，打个比方，你拉自己买的黄包车，靠自己的劳力挣钱，但是，却有许多大人来向你要钱，治安费，城管费，卫生费，国民交易税，建军税，各种各样，名目众多的税款都要你缴，你能不缴吗？不缴，那你就犯法了，是罪犯，缴了，那些钱就装进了少数人的口袋，被那些政客，商人瓜分干净，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为什么会这样呢？只因为他们手里有警察，有军队，你不依照他们制定的规则行事，你就是罪犯，罪犯就必须被镇压，被惩罚！”
苏辰知道自己讲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已经尽量讲得很浅了，语速也很慢，不过，看上去，马二似乎也听明白了，时不时点点头。
“斧头帮为什么能欺负你们，因为他们手里有斧头，斧头代表着暴力，按理说来，这暴力是不合法的，应该被镇压。然而，这时，金钱的好处就来了，他们用暴力在劳苦大众那里压榨而来的金钱，其中有一部分交给了代表了合法暴力的警察，警察收到钱后，也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了。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结合起来的一个最好例证！”
“苏大哥，我明白你说的那些了，我也彻底明白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马二眉头紧皱，对他来说，现实中的难题仍然没有解决。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斧头帮，另一个是警察。对不对？”
苏辰伸出两根手指，马二点点头。
“斧头帮！”
苏辰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把放在一旁的斩马刀拿了起来，继续说道。
“对斧头帮那些人，只能以暴制暴，那些青皮流氓，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只要让他们觉得你强大得是他们无法招惹的，他们就会很自然地躲得很远！”
好象是这么回事，马二略一思索，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只是对付他们，不能蛮干，不然就会像你现在这样！”
“那，应该怎么做呢？”
苏辰笑了笑，手指一扣，然后发力敲击斩马刀的刀锋，当地一声，清脆的鸣响在室内久久回荡。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对付敌人，必须一击必杀，不然，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自己也就会被弄得很麻烦。”
“我明白了！”
马二一拍大腿，蹦了起来，没有例外，他的脑袋又在房梁上撞了一下，只听砰地一声后，灰尘簌簌落下，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了起来。
“斧头帮徐明死了后，还有两个当家，二当家林中虎赵健华，大当家肥虎袁保，我们只要干掉这两个人，斧头帮自然就完蛋了！”
马二激动地说道，苏辰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那警察呢？”
马二神情平静了下来，警察是一个难题，他不知道怎么办？
“警察的事情先不要理，把那两个人干掉后，对斧头帮你会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
马二疑惑地瞧了苏辰一眼，然后说道。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把那些家伙赶出下兴里了，把烟馆，赌场和妓院全部关掉。”
苏辰摇摇头，手指头在刀刃上轻轻刮着。
“这样的处理方法并不现实，那些被赶出去的家伙，他们除了打打杀杀，并没有谋生的技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未尝不会拼个鱼死网破，这样的话，我们先前做的那些就完全没用了。况且，就算斧头帮不存在了，也会有什么镰刀帮，菜刀帮的继续出现，你赶得完吗？”
马二摸着脑袋说：
“那该怎么做呢？”
“正确的处理方法是，你把手底下的兄弟团结起来，做他们的头，接管他们的地盘，把他们处于自己的制约下，这样，至少他们不能再欺负那些穷人了！”
“那烟馆，赌场，妓院怎么办？”
“你关掉烟馆后，那些大烟枪就不抽了吗？不会的，他们会到其他地方去，卖儿卖女也要继续抽，在你的烟馆里，你至少做不出那些缺德事情吧！赌场关了，那些老赌客就不赌了吗？同样不会，道理和烟馆是一样的；再说妓院吧，你关掉了妓院，就不会有嫖客了！恐怕你自己都不会相信！那些妓女都是可怜的人，如果能做其他的事情，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你要她们去哪里，难道去站电线杆，如果由你管理，至少逼良为娼的事情是不会再有了！你仔细想想吧！”
马二沉思着，苏辰的话听上去非常有道理，不过，要真这样做，他的心难免有些忐忑。
“现在说到警察了，警察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家伙，你把那些人赶走了，把赌场，烟馆，妓院关掉了，他们也就少了一条额外的财路，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善罢甘休吗？如果，你管理这些地盘，仍然按月缴钱给他们，那些人才不管给钱的人是谁，只要有钱收就行了，这样的话，你那个通缉布告也多半会无疾而终，草草了事！”
话说到了这里，马二也觉得不可能再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他咬咬牙，点了点头。
苏辰继续说道。
“我说过，只要你掌握了金钱和权力，成为那些少数人中的一份子，有了力量，你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在你的规则之下，那些穷朋友才能过上好日子！而现在，你即将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前走出第一步。”
马二仍然有些犹疑，这不比一时激愤之下杀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我可以陪你走出这第一步！”
苏辰轻声说道，向马二伸出手，马二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和苏辰紧握在一起。
“为什么？苏大哥，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做，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说起来，我已经欠你不少情了！你救过我的命，也救了铁头，你为我们这些穷兄弟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你没有必要介入啊。”
马二说话时的表情非常诚恳，他不想把苏辰拉下水。
“马兄弟，既然你叫我苏大哥，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其实，先前我说的，也是我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这样的事情，靠我一个人去做，或者你一个人去做，都不是很容易，如果我们两兄弟能联起手来，我相信，会很快达成我们的目标！”
说到这里，苏辰笑了笑，非常诚恳地望着马二。
“既然马兄弟叫我苏大哥，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苏辰想和马兄弟结为金兰兄弟，拜个把子，不晓得马兄弟意下如何？”
马二先是一愣，然后是欣喜，他本就是个重情尚义的人，也想和苏辰拜把子，只不过觉得自己可能高攀了，故而没有说出来。如今，既然苏辰提了出来，他怎么会不情愿呢？
“仪式什么的，就没有必要了，兄弟来往，重在交心，只要说出年岁，排个大小就行了！”
按照苏辰所说，两人论了论年龄，苏辰二十五岁，马二只有二十二岁，苏辰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大哥。
这时，楼梯传来了蹬蹬的上楼声，马二探出头去，铁头的脸出现在楼梯口，他大口大口地踹着粗气，神色焦急。
“小马哥，快下来，警察来了！”
苏辰飞快地把斩马刀扔给马二，两人对望一眼，匆忙下了楼。
何文田神色凝重地站在楼下的天井里，在他身前，除了铁头外，多了个十来岁的年轻人，警察来了的消息就是他通知的。
“警察怎么会来呢？我一路上都很小心，确定没有人跟踪，才让铁头把我带来的！”
苏辰有些疑惑地说道。
何文田走到天井的一侧，挪开了一张立靠着墙壁的床板，那里，多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小门，他一把把门推开，回过头，沉声说道。
“那些警察是来抓我的！”
苏辰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时间紧急，他没有多问什么，跟在马二他们身后，从那扇小门钻了出去，何文田走在最后面，当他把床板移回原地，关上小门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一行人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巷默默地穿行，那个报信的少年走在最前面，他非常熟悉脚下的道路，几转几不转，就来到了江边，上了一条小船。
在他们身后来的地方，灯火依次亮起，狗叫声不绝于耳。
木桨轻轻划动，船离岸而去，一船的人都沉默不语。
“有地方去吗？”
苏辰轻声问道，不待他们回答，又接着说道。
“我在租界有个地方，大家没地方去的话，暂时到我那里落脚吧！”
没人表示异议，在江风吹拂之下，在木桨乃乃的划动声中，决定了后面的行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