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候在外头的刘若珊,今日着绿色冬裙,长长的裙摆迤逦身后。雪白的斗篷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遮住,只瞧着背影便很是叫人心中满意。
顾念卿缓缓走到刘若珊跟前来,细细的端详着这已是准太子妃的女子。
“顾家大姐姐。”刘若珊含笑福福身,面上端庄温婉。
她半垂着眼帘,一张小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更是透着淡淡的红粉,一双眸子中更是水光潋滟,显然是因着这段时日过得极为舒心。
顾念卿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望着“惊鸿小筑”前的层层把守,却是不大在意的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二妹妹的院子,当真是愈发稀罕了。莫说大管家每日往院中跑,便是夫人亦是每夜宿在里头,倒是叫我羡慕得紧。”
刘若珊的眉梢挑了挑,直觉顾念卿意有所指。只她侧脸望那女子时,却只见着她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方才不过是在同她说着家常。
家常?
刘若珊不禁笑了笑,顾念卿可不是会与它说家常的人。
“顾家大姐姐,欢儿似乎不大愿意见我,你可有法子?”刘若珊眨眨眼,问道。
顾念卿呼出一口雾气,前方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几个下人婆子守在院门前,时而警惕的望顾念卿一眼。
“她不见你,却是会见旁人。”顾念卿低声道。
至于那旁人是何人,便由刘若珊自己想了。
刘若珊抿抿唇,脑中极快的将她与顾念欢都熟识的人过滤了一遍,不过片刻,她便已惊喜的笑出声来。
“是我愚笨了,多谢顾家大姐姐提醒。”刘若珊松了一口气,更是暗自想着,要如何才能叫顾念欢更是不痛快。
顾念卿知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倒也不多留,只道:“不过是两相交易罢了,刘家妹妹不必客气。”
顾念卿话毕,转身便走,竟是不再与刘若珊说一句话,亦不曾上前意图闯入“惊鸿小筑”。
刘若珊细细的回想了一番,顾念卿只与她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在感叹顾念欢的院门前守卫森严,第二句是在点醒她寻旁人帮忙,第三句则是表明她们是在互相帮助。
只分明是顾念卿帮了她,她却是不曾帮过顾念卿,又何来互相帮助一说?
刘若珊转过身来,想问得更清楚些,却早已不见了顾念卿的身影。
——二妹妹的院子,当真是愈发稀罕了。莫说大管家每日往院中跑,便是夫人亦是每夜宿在里头,倒是叫我羡慕得紧。
这其中提到了三人,顾念欢、罗氏与相府的大管家。既是将大管家一介下人当成主子一般提起,是不是说,大管家有问题?
还是说,罗氏与……
“啊!”刘若珊低呼一声。
她竟是明白顾念卿的意思了。若她心中的猜测是真的,顾念卿却和她一个外人提起,岂不是在拜托她,将此事告知更多的外人?
刘若珊揉揉眉心,叹气一声。这顾念卿倒是聪明,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便要她帮这等大忙。
不过,帮帮她也无妨,毕竟得益的远非只顾念卿一人。
此时顾念卿已是慢悠悠的晃回了自己的院中。
鹿岳正背手而立,定定的站在顾念卿的必经之路上,竟是没有半点儿躲让的意思。
顾念卿倒也不急,只抱着双手,兴冲冲的挑了挑眉梢,道:“哟,哪儿来的俊俏小郎君,竟是敢挡着本小姐的道儿了?”
话音方落,顾念卿便见着鹿岳的脸腾地变得通红,鼓着脸颊叫道:“卿儿,你当真是个妖女!本将军今日定要好好儿教练你规矩不可!”
免得她总对旁的男子这般轻浮!
顾念卿双手合十,苦巴巴的求饶:“鹿小将军,大爷,求您放过我成吗?我可不爱你那些劳什子贵女闺秀的规矩——”
她话说了一半,却又猛的将话题扯开,气愤填膺的指着鹿岳叫道:“还敢说教我规矩,你便是个没规矩的,方才你是不是去偷听我与刘若珊说话了?”
女子瞪圆双眸,很是气恼。
鹿岳心虚的干咳一声,道:“你要将罗氏与大管家的私情传出去,来寻我便可,何必非要拐着弯的同那刘家嫡女说。”
“你帮我算什么呀!”顾念卿的神色变了变,嬉皮笑脸道:“要曾经最是亲近信赖的人儿来做这事儿,才是最痛快。”
顾念卿眸中闪过一缕寒光,唯有刘若珊这等曾经最是了解顾念欢的人,将此事传了出去,才最是叫人痛苦。
只有她才知晓顾念欢最大的软肋在哪里,旁人——再有能耐也不如往日的好友。
有一刹那,鹿岳竟觉得顾念卿说的是她自己一般。被最信赖的人背叛,痛不欲生。
可是据他所知,顾念卿这些年来,却是不曾与任何人亲近,又何来被人背叛一说。
是他想多了……
鹿岳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顾念卿低声嘀咕:“何况我帮了刘若珊,总是得要些报酬才是。她若是能听明白我的话,日后我便需防着她。”
毕竟这话可是绕了好几个弯,刘若珊若是能听明白,不正是说她已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日后谁算计谁,可还说不定呢!
“我不与你说了,昨日太后娘娘差人来与我说,要一双我做的绣鞋来着。你若是当真有心,便去替我寻一块儿上好的楠木来。”顾念卿拎起裙摆,急忙跑进房中。
太后娘娘——那不正是慕容离的祖母?
不帮,死也不帮!
鹿岳气鼓鼓的噘着嘴,颇是不乐意,娃娃脸上满是愤慨。
卿儿给慕容离的祖母做绣鞋,却是不曾给他的祖母做,将军大人伐开心!
鹿岳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却又不得不认命了。
罢了,难得找他帮忙,他如何会不应她?只是,只是待到燕国太后的绣鞋做好了,他定要给祖母讨一双一模一样的!
顾念卿回到房中,便伸手将房门合上。她招招手,将平日里最是不爱露面的书竹叫到跟前来。
“……你明日跟着大厨房的人一同出去采购,若是碰上打听罗氏与大管家的人,便同他们说……”顾念卿低语一番,道:“明白了吗?”
书竹点点头。
顾念卿在房中百无聊赖的纳鞋底,书沁却是与盼归躲到了“惊鸿小筑”外头。
“小姐,刘家小姐将太子殿下请来了——”
“小姐,刘家小姐与太子殿下进去了——”
书沁练得一身好功夫,却是沦为传递消息的跑腿。
顾念卿手中绣花针来来回回,便是节奏都不曾有一丝的慌乱。
再过了许久,方再见着书沁喘着粗气跑进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小姐,刘家小姐朝着咱们的院子来了。”
顾念卿一愣,随即不甚在意的笑道:“哦?除了刘家妹妹,还有何人?”
若是细瞧,便能见着顾念卿眸中的冷光。
若是刘若珊有脑子,便不应将慕皓天带来,免得又生事端。
“回小姐的话,太子殿下回去了,便是刘家小姐同她的丫鬟。”书沁答道。
顾念卿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厚实的鞋底已是完成了大半。她站起身来,矜持的拂了拂自己的发髻。
顾念卿走出房间,朝着一旁的暖阁走去。刘若珊方才踏进院门,便已见着顾念卿正朝着她淡淡一笑。
她攥紧双手,长舒一口气,从落暖手中将那帖子接过来,缓缓的朝着顾念卿的方向走去。
顾念卿坐在暖阁中,火红的斗篷挂在炭盆旁烤着。一旁的桌案上,花茶青烟袅袅,一如往日的芬芳。小朵的花儿在杯底徘徊盛开,幽香阵阵,不免叫人心旷神怡。
刘若珊随着书沁的指引走进来,落暖伸手将她的斗篷解下。
“她见你了。”顾念卿将茶杯捧起,抿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
刘若珊坐在她的身旁,倒也不与她客气,只将茶杯拿起喝了一口,暖意划过,她笑了笑,道:“多谢顾家大姐姐提醒,欢儿确实见我了。”
顾念卿轻应一声,捻起一块精致的小糕点,慢吞吞的嚼着。
“我去寻了太子殿下来,因着本就是好事儿一件,太子殿下自是应下了。欢儿本还在气恼,只见着太子殿下,却是愿意见我了。”刘若珊将鎏金帖子按到桌面,低声解释道:“这便是我来寻欢儿的目的。”
顾念卿拍拍手,将那帖子拿起来,随意的扫了两眼:“赏梅?”
她将那帖子丢开,嗤笑道:“刘家妹妹这是在说笑呢?不过才入冬不久,何来的梅花?便是有,亦无甚好赏的。”
刘若珊郝然,颇有些迟疑的望了一眼顾念卿身侧的书语与盼归。
顾念卿却是看着落暖,道:“落暖姐姐,好久不见。”
落暖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忙连声应道:“多谢顾大小姐挂念。”
顾念卿淡笑着点点头,对着刘若珊道:“书语同盼归,正如落暖姐姐一般,你有话便直说,不必担忧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比起刘若珊来,顾念卿方是真真的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