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神色一变:“莫不是这双面绣的绣鞋,竟还是出自顾念卿之手不成?”
那顾念卿不是最是草包窝囊?听闻大字儿不识一个,竟是还会这双面绣了?
老夫人轻飘飘的扫太后一眼:“这有何好出奇的?上回十三离京时,卿儿还送了她一个荷包。那顾长安身上的衣裳,亦是出自卿儿之手。”
太后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倒是有些不乐意了。
她双手放在小腹上,冷哼一声,道:“这般心思深沉,哀家更是容不得她。平白无故的巴结阿媛姐姐,难不成不是为了攀上离儿?”
“老身与你说不清楚。”老夫人只觉心累至极,道:“先前老身将端妃娘娘的遗物送与了卿儿,这是她的回礼。”
“那遗物是留给离儿的王妃的。”太后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得很。
老夫人却是理所应当的点点头,扫一眼下头面带喜色的慕容离,道:“老身自是知晓,那暖玉镯子是留给阿离的王妃的。顾念卿有何不好?先前阿离身子不好,京中闺秀人人谈之色变,便只顾念卿一人,能对阿离真心相待。老身倒是觉得,她比旁的闺秀要真诚得多。”
“孙儿亦是觉得,顾姑娘比旁的闺秀要好。”慕容离忙接话道。
太后瞪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老夫人的绣鞋上头,心中虽喜爱,面儿上却是装作嫌弃的模样,不乐意的哼了两声。
“老身听闻,相府里头出了人命案子,卿儿可有受到牵连?”老夫人淡笑着询问道。
“是府上的白姨娘被杀害了,那歹人已被押入天牢,顾姑娘与相府中的旁人都无碍。”慕容离答道。
老夫人点点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慕容离从宫中回到离王府后,便听得容重来报,只说太后竟是派人去了相府。
“王爷,这……咱们要不要去瞧瞧?”容留有些迟疑,道。
难不成是太后娘娘又起了什么心思,要将顾念卿召进宫中臭骂一顿?
慕容离闻言,却只是笑了一声,道:“不必了,皇祖母有分寸的。”
“这是太后娘娘平日里穿的绣鞋,顾大小姐可要瞧清楚了。”公公手上拿着一方托盘,捏着嗓门道。
单独差人来寻她,却只为着叫她瞧清楚太后娘娘的绣鞋?
顾念卿表示太后娘娘大抵是脑子有病!
“这……公公,太后娘娘可有说了别的什么?”书语从容的塞给那公公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方压低声音,道。
公公干咳了一声,颇有些为难的模样。
“公公有话便直说,奴婢几人定会守口如瓶。”书若脆生生的保证道。
公公亦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斟酌了一番,方缓缓道:“奴才听闻,今日国公府的老夫人进宫与太后娘娘炫耀了近来新作的绣鞋,太后娘娘心中很是喜欢。”
原是为着一双绣鞋。
顾念卿几人恍然大悟。
待到书语将那公公送走后,顾念卿方松了一口气,对着身侧的盼归与书若道:“我竟是想不到,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还能瞧上了我的针线活儿。”
先前闲来无事,她便寻思着给老夫人做一双绣鞋。这古代的绣鞋,一到寒冬踩了雪,便将绣鞋****……她特意去了上好的楠木,小心的雕出花纹来,以纺织冬日不慎,踩了积雪后滑倒。
只她却是不曾料到,太后竟也喜欢那绣鞋。
无奈的揉揉眉心,顾念卿只摊摊手,苦笑不已:“这太后娘娘,当真是叫人拿她没办法。”
将那公公送走后,便已是夜幕降临。顾念卿换上往日的黑色夜行衣,身后跟着书若,正瞧瞧的潜进玉玲的兰园中。
今日玉玲寻了借口,只说身子不大舒爽,便将顾相打发走。此刻她正端坐在铜镜前,神色木然的望着铜镜里头已挽上妇人发髻的女子。
僵硬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明艳的笑容来。铜镜中的女子,嘴角上扬,双眸中却满是沧桑。
早在用完晚膳后,玉玲便已将守在外头的下人打发了。
窗台处传来响动,玉玲忙将笑意收起,快步走到窗前。
顾念卿从窗台上探进一颗脑袋,龇牙咧嘴的朝着玉玲笑了笑,低声道:“你这院子当真是极大,我竟险些迷路了。”
玉玲噗嗤一声掩嘴而笑,招招手道:“大小姐还是快些进来,外头风大。”
顾念卿揉揉脑门儿,外头的寒风正咻咻作响。她垂头想了想,对着不远处倒挂在树上的书若道:“快些随我进来。”
书若忽的立起身子,飘到玉玲窗前,待到顾念卿进去后,她方从外头一跃而进,只却是坐在窗台上,警惕的望着外头。
顾念卿倒也不搭理她,只与玉玲挽了挽手,坐在一处儿,低声嘀咕:“我瞧着相爷怕是在怀疑罗氏了。”
玉玲瞪了瞪双眸,颇以为然,只凑到顾念卿耳侧,低声道:“奴婢这几日可是一直在与相爷说,大管家与罗氏有些奇怪。今日相爷还问了罗氏,为何要将嘴巴遮起来。只奴婢心中思量,罗氏定能寻出借口来,遂拉着相爷不再追问。这怀疑一直压在心底,才是有趣儿呢!”
顾念卿点点头:“确实如此,罗氏能在相府中一家独大这些年,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何况她便是寻不出借口,还有大管家替她善后。眼下白姨娘已死,你便是这相府中唯一的妾室,罗氏定不会轻易绕过你的。”
玉玲是从顾念欢院中出来的,定是罗氏心中的一根尖刺。若是玉玲安安分分倒也就罢了,说不得罗氏还会将她变成第二个白姨娘,只玉玲却是摆明不会与罗氏站在同一立场,罗氏能放过玉玲,才是奇怪了。
“奴婢心中猜测,大管家定会先对付了大小姐,再来同奴婢算账。毕竟大小姐可比奴婢金贵多了。”玉玲担忧不已,道。
顾念卿抿着红唇,指了指坐在窗台上的书若,道:“你不必担忧我,我身侧自有人护着。书若平日里最是机灵,我将她留在你身侧,你若是有事,便与她说。”
书若闻言,转过头来,对着玉玲龇了龇牙,脆生道:“玉姨娘,这些时日,书若便是你的人啦!”
是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天真活泼得很。
玉玲双眼有些微润,她若无其事的将脸别开,笑道:“大小姐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必为了奴婢分心。”
与其说是将书若派来保护她,不若说是将书若派来,还盼着她不必太过寂寞。书若那欢脱的性子,却是与为出事前的她,极为相似。
想必顾念卿是为着不叫她心中遗憾,方会做出这一决定。
顾念卿伸出手来,在桌案上轻叩,一张极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自与顾长安和好后,她的心境已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信任的人跟前,她再不愿假装冷漠。
该是如何便如何,能用最大的善意温暖身旁的人,总归是幸福的。
“你不必与我客气,眼下你已不是当初那小丫鬟,也不用再在我跟前称什么‘奴婢’‘贱妾’的。你知晓的,我从来便不在意这些东西。何况我身边除了书若,还有书语、书沁与书竹三人。便是盼归,如今亦是能独当一面的主儿。”顾念卿双眸笑得弯弯的,里头更是璀璨不已。
玉玲微微低头,轻笑着应下。
“书若会用毒,你如今正是紧要时候,若是察觉有任何异样,定要与她说。”顾念卿道。
玉玲点点头,对顾念卿自是信任得很。
“大小姐放心,奴婢……我会听你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得书若动了动身子,转身朝着她们道:“有人来了。”
玉玲蹙眉不解:“我分明交待了今夜不必过来了,这些下人怎还会乱跑?”
书若一个翻身,便跃到顾念卿跟前。
娃娃脸上满是戏谑,书若扯着顾念卿的手,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轻踏桌面,跃到房梁上头。
“这还不简单,定是出了奸细。”书若俯下身子,墨黑的发丝垂下。
脚步声渐渐走进,玉玲静静的坐在铜镜前,只出神的盯着前方。
便当她以为那人定会停下脚步时,却是听得那脚步声竟是绕到了她的窗前。玉玲腾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正见着外头蹑手蹑脚的丫鬟。
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灵云。
“是你?”玉玲皱眉不喜,低喝道:“我不是与你说了,今夜不用来伺候了?”
灵云拍拍胸膛,垂下眼帘,低声答道:“回玉姨娘的话,奴婢听到您房中似乎有说话声,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瞧瞧。”
书若对着顾念卿比划了一番,那丫鬟分明是在说谎。
她未曾来到时,书若便已知晓有人,习武之人的听觉素来比常人好,那丫鬟瞧着便是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自是不会在大老远外,便听到了房中的说话声。
玉玲亦是想到了这一层,却是不曾点破,反倒是笑着舒了一口气,道:“我还当是何人来了,自白姨娘那事后,我这心中总是不大安稳,方免了你们的巡夜。好了,你也莫要乱跑,免得遇上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