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神色有些不自然,只他素来是个冷淡性子,便是有何异样,旁人亦是瞧不出来。
“千尘公子……”慕容离瞥了一眼自己的双腿,笑道:“总归是救了二位皇兄与儿臣。”
燕帝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对慕容离更是无可奈何。
“你这性子却是与你母妃一模一样,只记着好的,坏的却是统统都忘了一般。罢了,朕便随了你的意,不追究那江湖郎中的过错。只这几****还是要进宫来,同朕好好儿学学如何处理政务。”
慕容离应声退下。
他虽于皇位无意,只若是能查处那件事的真相,处理些政务,倒也无妨。
慕容离出了金銮殿,便见着外头正候在一老嬷嬷。
“离王殿下,太后娘娘听闻殿下进宫了,心中甚是想念,请离王殿下到永寿宫一叙。”那老嬷嬷行了礼,方低声道。
慕容离心中算了算,确实有好些日子不曾前去给太后请安,便随着那老嬷嬷一同走了。
太后与国公老夫人正一同说着话,便见着那一身锦袍的慕容离匆匆赶了进来。殿中温暖得很,宫女上前将他的大氅接下,方到一旁的炭盆旁烤着。
“孙儿见过皇祖母、太姥姥。”慕容离行了个大礼,道。
太后与国公老夫人话一停,强装恼怒,嗔那地上的人一眼,方怒然道:“你这兔崽子,进宫了竟也不知晓来给哀家请安,莫不是心中早便将哀家给忘了不成?”
慕容离连声道“不敢”。
老夫人正与太后坐在一处儿,笑意吟吟的望着下头兀自起身,摘下桃木面具的男子,与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这年纪愈大,便愈发的像一个小孩儿了。老身还总当是回到幼时,你我一同嬉闹的时光。”
太后摆摆手,哼了一声,道:“哀家这把年纪了,最是惦记的,便是离儿一人。只这臭小子进宫,却不知晓来给哀家请安,偏生要哀家去请,他方勉强来这么一回。”
“总归是比不来要好的。”国公老夫人叹了一声,伸手挽着太后的手腕,在上头拍了拍。
慕容离还会偶尔进宫来看看太后,只却是极少到国公府来给她请安了。
下头的男子已然坐下,此刻正在自得的叩打着桌面,很是惬意。
太后更是气恼的瞪他一眼,却又着实生不出太大的火气来,索性便双眼一瞥,哼道:“又去了相府?”
慕容离跑相府,却是比进宫请安还要勤快。
男子清冷异常的俊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他郝然的点点头,便是连耳垂都变得粉红。
他生得极好,那张脸更是与端妃像极了,往下头一坐,太后与国公老夫人皆有一种,端妃又胡闹穿了男装出来玩儿的错觉。
“你啊!”太后恨铁不成钢,低声道:“那相府的顾念卿有何好的,你怎就偏惦记着她?如今你的腿脚好了,皇帝又张罗着教你打理朝中政务,还怕会没好姑娘不成?”
“孙儿无意东宫之位。”慕容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神色恢复以往的冷漠,薄唇紧抿,面上再无一丝波澜:“孙儿觉得,皇兄如今便很好。”
太后却是扫他一眼:“那得看皇帝的意思,本就是你的东西,总不能因着旁人很好,便送与他了。”
老夫人暗自捏了捏太后的手腕,示意她适可为止。
太后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朝着皇后的寝宫瞥了一眼,方闭上嘴不说话了。
“太姥姥倒是觉得顾家那丫头不错。”老夫人笑眯眯的,想起顾念卿便忍不住夸道:“虽看似是个糊涂的,实则最是精明。当初若非她愿意离京去寻你们,说不得你们便当真是回不来了。”
“如何会回不来?”太后一瞪眼,拍着腿脚念道:“这燕国的精兵暗卫,哪一个不是极好的?若是她不去掺和,早便有人将离儿与阿璟带回来了。如今倒是好,竟还将凌国的小将军给招来了。哀家听闻,那将军似乎很是稀罕她,如今还从使馆搬到相府去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国公老夫人亦是不愿认输,她在太后跟前素来有话直说,当下也顾不得礼仪规矩,便站起身来,掰着手指头细细的数着:“燕国的暗卫会将离儿带回来,只若不是卿儿,咱们便是连离儿在何处都不知晓,还是皇上派人跟着卿儿,才知晓他们几人去了凌国。”
“再说了,若不是卿儿,十三那丫头片子早便被凌国的人抓起来当奸细了。”
太后哼了一声,将脸扭到另一边,闭上双眸忿忿不平得很:“总归哀家的孙子,那般声名狼藉的女子是配不上的。”
“如何而来的声名狼藉,方才那京兆尹都说了,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定然能担得起主母的重任。”国公老夫人的声音 蓦地低了下来,凑到太后耳边,道:“何况若是算上声名狼藉,太后娘娘当年可不比卿儿强多少。”
太后当年迟迟未嫁,正是因着她那名声。她自幼丧母,父亲又是个惯会花天酒地的,未出孝便娶了继室。
那继室是个刻薄的,只在外头与旁人宣扬,尚未及笄的太后是何等的粗鲁无礼。以至于这京中的权贵世家,竟是无一人愿意上门求亲。
直至太后及笄多年后,外祖家瞧不惯那继室上下蹦跶为自己的女儿张罗婚事,却愈发冷遇太后,方求了当时的皇帝,将太后带回外祖家养着。
太后的外祖亦是个极有能耐的,竟是列出了那继室的种种不端行为,当时的皇上正是方登基不久的先帝,见着如今一个女子,竟被害成这般模样,自是应下了太后外祖的请求。
后来太后回到外祖家,舅家更是将她当成亲女儿一般宠着,又带着太后出去交际,方慢慢的洗脱了原本的坏名声。
有一日太后在城外遇着一人被山贼打劫,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正是微服出巡的先帝。二人一见钟情,方才有了今日的太后娘娘。
提起旧事,太后面上微热,只道:“那终究是那继室作妖,哀家又素来是个懒得与旁人澄清的,便成全了那继室的好算计。哀家本就是个好的,如若不然,先帝如何便看上了哀家?”
“卿儿便如当初的太后娘娘一般,老身能看出,她是个好的。”国公老夫人大抵是有些累了,又坐回原本的位置上,露出一截绣鞋来。
太后一见着那绣鞋,便有些挪不开眼了。富贵描花的样式,上头用暗色针线绣出朵朵极雍容的花,外沿却是用金丝细细的描了边儿。绣鞋上头缀了一层绒毛,针脚工整细密,看着便很是精致。
这般冬季,能有一双这般暖和的绣鞋,自是叫人稀罕得紧。更为惊叹的却是绣鞋底部并非往常的布料,而是一小块雕着花纹的木板。
“阿媛姐姐,你这绣鞋是哪个绣房给做的?”
慕容离亦被吸引过来,待看清绣鞋上的针脚后,却又暗暗的欣喜。
不知她给太姥姥送绣鞋,可是因着他的关系?
太后很是好奇的半俯着身,细细的瞧着老夫人脚上的绣鞋,片刻后竟是惊叹出声:“这……这是双面绣?”
莫说太后,便是一旁伺候的晚嬷嬷都是吓了一跳:“双面绣?”
双面绣素来难求,便是有,亦是不曾见过这般精致的绣法。那上头的花儿,却是活了一般。
“阿媛姐姐,你是从何寻来的绣娘,竟能有这般好的手艺?”太后一改先前的气恼,亲亲热热的挽着老夫人的胳膊,道。
老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方缓缓道:“这可不是绣娘能想出来的,倒是一个小辈送来的。她呀平日里最是没规矩,只说寒冬要到了,只怕地面上要积雪,便将那木板安在了绣鞋底下。老身瞧着这绣鞋倒也精致,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阿媛姐姐竟还有会双面绣的小辈?这不应该啊!”太后拧着眉,猜测道:“莫不是国公府那几个?只哀家瞧着,他们倒不是那等有心的。”
提起那几人,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只看到脚上的绣鞋,便又很是满意了。
那头太后却还在猜测,更是恨不得将燕京中的闺秀说了个遍,好将那人找出来,给她做一双一模一样的绣鞋来。
只她猜测了半晌,却只见着老夫人老神在在的摇头,面上的笑意却是愈发得意了。
“离儿,你可知晓是何人?”见着慕容离半点儿好奇都无,太后便开口道。
她可是怀了旁的心思,若是慕容离知晓是何人,便自是与那闺秀熟悉得很,可见除去顾念卿,他还是能见着旁人的。
慕容离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回皇祖母,孙儿在顾长安的衣裳上见过这等绣法。”
他却是并未同太后说了,他亦有一个双面绣的荷包。
“顾长安是何人?”太后皱着眉头,万般不解。
“太后娘娘,是顾相家的公子。”晚嬷嬷低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