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欢气恼了好一些时候,方将心中的怒意压下,娇声道:“爹爹,白姨娘一事,可是查清楚了?”
一双水光盈盈的大眼,望着顾相似有千言万语。
顾相本还心存不满,只到了此刻却是再无法发怒了。
“还要等上一些时日。”顾相道。
顾念欢捏着帕子,将眼角的泪珠拭去,低声道:“平日里姨娘亦是个极好的人儿,只此番不知是惹上了何人,竟能这般狠心。”
顾念卿却是嗤了一声。
惹上了何人?还不是罗氏与大管家!
慕容离颇为意味深长的望着顾念卿愈发不耐的神色,再听到那头的顾念欢正费力的表演。
唇角微微扬起,慕容离轻咳一声,打断顾念欢哀怨不已的啜泣,道:“京兆尹,你将此人押回去,本王与卿儿还有话要说。”
顾念欢正哭到“昔日白姨娘与欢儿亦是极好的”,被慕容离这般一打断,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她瞪着一双眸子,错愕不已的望着慕容离,似是在嗔怪他一般。
只那男子从始至终却只注视着顾念卿,于顾念欢的悲伤哀怨,竟是全然不见。
顾念欢愣愣的捏着帕子,心头的思绪流转。听闻离王殿下能站起来后,皇上便对他很是倚重,朝中不少人亦开始蠢蠢欲动,说不得这太子之位,当真会换人。
毕竟当初,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可是端妃娘娘。
若非国公府那头先将如今的皇后送进宫来,这太子是何人,还真是说不准。
顾念欢捏紧帕子,垂下眼帘,将眸中的怨毒遮去。
顾念卿,她凭什么还能这般风光!
顾念欢好不容易方将顾念卿从太子妃的位子上拉下来,若是慕皓天一旦失了圣心,这唯一能担当太子重任的人选,不正是只慕容离一人。
京兆尹自是随着慕容离的吩咐,将那黑衣人押走。
“相爷,下官先行告退。”京兆尹拱拱手,道。
顾相点点头,满面冷漠。
顾念卿望着京兆尹走远,再看顾念欢仍是强作悲痛,捏着帕子低低的啜泣。罗氏在一旁轻拍她的后背,怜惜又心疼。
顾念卿将视线移开,落在不知在想什么的顾相身上。
府中进了歹人,将白姨娘杀死,他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京兆尹走后,还不知外头会有怎样的流言。
抿抿唇,将双手攥紧,顾念卿道:“相爷,既是无事,我便先退下了。相爷是知晓的,我最是畏寒,着实不大适合在寒风中呆得太久。”
顾相扫她一眼,正见着少女的嘴唇已是冻得发白,想必方才是为着端着相府嫡女的仪态,方强忍着寒冷,随他一同候在此处。
心中微微一动,顾相应一声,道:“改天去同管家说,多做几身新衣裳。”
顾念卿含笑应下。
顾念卿一走,自是将慕容离与鹿岳带走。院中便只剩下罗氏母女,及顾相与玉玲。
顾念欢没了表演的兴致,只撅着嘴站在原地,哼了一声,道:“当真是没规矩,姨娘没了,竟还穿着这般明艳的衣裙,岂不是叫人笑话。”
玉玲眼皮子动了动,征求的望着顾相,似是在询问,她能不能说话一般。
顾相心中对顾念欢的说法虽有些认同,却也下意识的觉得,顾念卿并非那等没规矩之人。
他点点头,便听得玉玲骄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道:“二小姐莫要乱说话,大小姐自昨夜到今日,哪回出事她是不在的?便是夫人,亦不曾如大小姐这般及时。何况白姐姐不过是一个妾室,大小姐没必要为着一个妾室,而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
尤其是在外人跟前。
顾相倒是听明白玉玲的意思了。
顾念卿不是不将白姨娘当回事,只比起白姨娘,她却是更在意相府的风范。若是府中没了一个姨娘,嫡长女便一身素白,那方是真真的没规矩。
顾念欢咬咬唇,不满至极:“你也不过是一个妾室,昔日还曾是我的丫鬟,如今一朝翻身,倒是风光了。便是连爹爹,都被你迷得……”
“欢儿,闭嘴。”顾相最是不耐烦的,便是顾念欢这般自作主张的过问他的事情。
玉玲低低的笑了一声,毫不示弱的对上顾念欢不善的目光,道:“二小姐教训的是,贱妾亦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故而从不奢求能爬得多高。贱妾只要能伴在相爷身侧,便已是知足了。”
这话倒是在嘲讽罗氏,总是不知足的往上爬。
顾相却只听见了后头的那话,看着玉玲的目光亦是愈发的温柔。
顾念欢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气恼的跺跺脚,指着玉玲叫道:“你……”
“罗氏,你的脸怎么了?”顾相却是话锋一转,对着罗氏道。
罗氏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捂着嘴唇的位置,眼神有些躲闪。
昨夜那声巨响前,她本是与大管家正情浓,这般一声巨响,自是将二人吓着了,大管家更是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嘴唇。
难不成,相爷是知晓了什么不成?
玉玲小心翼翼的瞥顾相一眼,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相爷,你昨日……都听到了?”
她咬着下唇,方是真真的可怜兮兮。
顾相的手指在玉玲的掌心轻轻摩挲,柔声安慰:“玉玲儿莫怕,本相绝无怪你的意思。”
“可是……”玉玲瞥了罗氏一眼,缩了缩脖子,低声恳求道:“相爷,能不能别问了?咱们回院子里头去,好不好?”
顾相自是能看出,玉玲虽心中有怨,只对罗氏,更多的却是惧怕。
罢了,总归是无关紧要的,他亦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好,回院子。”顾相话毕,牵着玉玲从罗氏身旁绕过。
罗氏几欲要气炸了,玉玲那小贱人,分明是在向她炫耀!
她隔着狐狸皮子摸了摸嘴唇,还能感觉到阵阵刺痛。只若是顾相见着了,她一时亦难以解释。
顾念欢却是愤愤的瞪着玉玲的背影,手中的丝帕被蹂躏得不成样儿。
她赌气的将丝帕丢开,道:“娘,你看那小贱人,我便说她是同顾念卿一伙儿的!”
罗氏却是淡淡的扫她一眼:“欢儿,你是要成为一国之母的人,这般模样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且看太子殿下还能不能容你!”
顾念欢脸色一变,却是绞着手指,不敢再放肆。
已然走远的玉玲,小手柔顺的被顾相握在手中,眼皮子微微下垂,将眸中暗光遮挡。
她便是故意阻止顾相,罗氏如今虽已不如从前那般精明,只若是遭到顾相的质疑,她定能寻出法子开脱。
不若便将这怀疑的种子深深埋在顾相心底,终有一日,罗氏会再也无力解释。
顾念卿身后带着两个累赘,慢悠悠的晃回小院。
寒冬腊月,院中的绿色已然变成满地的枯黄。此时却是不再适合在院中吹风,顾念卿走进暖阁中,方烦躁的将斗篷甩开,双手不断的往小脸上扇风。
“真是热死本小姐了。”一张小脸热得通红,手中的手炉更是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盼归从顾念卿手中将手炉接过,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小姐,你往年不是最是畏寒?”
“你也知晓是往年。”顾念卿鼓着脸颊,抱着双手哼道:“自上回落水侥幸醒过来后,我哪日不是在这院中锻炼身体?如今不过才方入冬,你们便忧心我冻坏了,若是到了过年那会儿,岂不是不准我出门了?”
少女忽的将双手移到腰上,瞪着盼归气势汹汹的,很是娇俏。
盼归撇撇嘴,她与书语确实存了这心思。
“这不是还未到过年么……”盼归低声嘀咕。
顾念卿伸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把,气恼得很。
这头书沁早便给慕容离与鹿岳上了好茶,小几上还摆着书竹方才研究出来的新糕点。
顾念卿撅着嘴坐下,从鼻子发出一声哼,道:“你二人今日怎不吵了?”
这二人指的正是鹿岳与慕容离。
慕容离神色淡淡,眉目冷清。身上的大氅已褪下,露出里头的白色锦袍,血红色的细线在上头绣了青竹式样,虽有些怪异,只着在他身上,竟也出奇的协调。
顾念卿却是盯着慕容离衣袍上的红丝,道:“这是……”
脑海中闪过千尘那件极其诡异的黑袍,上头正是如慕容离今日的衣裳袍子一般,正是用红丝绣着饕餮。
慕容离抿一口热茶,弹了弹衣摆,道:“这是别国进贡丝线,听闻绣在衣物上,还能御寒。”
只比起暖玉丝来,这点儿温暖,确实有些微不足道。
鹿岳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这红丝最初的模样,应是暖玉丝。想必是那小国,寻不到更好的贡品,随便寻了些暖玉制成罢了。”
暖玉成丝谈何容易,在这世间唯一的暖玉丝,已是被魔宫那死老头用在了他唯一的徒儿身上。
“暖玉?”孤陋寡闻的洛神大人瞪着双眼,颇为不可思议:“为何是暖玉丝?暖玉不是玉佩?”
玉佩如何能成丝?
顾念卿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里头的玉镯子暖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