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时候是差不多了,顾念卿方扶着盼归的手慢慢站起身来。
枚红色冬装,裙摆处正绣着片片银丝勾勒的雪花。外头雪白色斗篷上,却是绣着灼灼的寒梅。
女子眨了眨眼,道:“走吧。”
从盼归手中将手炉取过,牢牢的捧在手心。
外头的寒风凛冽,书语自是随着顾念卿一同出去,另一旁的正是盼归——她只是想着凑热闹罢了。
“再过几日,便应下雪了。”书语搀着顾念卿,稳稳的朝着前头走去,嘴上仍是道:“小姐若是畏寒,待到下雪后,便只呆在房中即可,旁的事物,只管交予奴婢几人。”
顾念卿畏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只再多人知晓,亦不过是从前罢了。
眼下那姑娘身上穿得圆滚滚的,正有些热的慌。
“我倒是不怕的。”顾念卿咳了一声,将手举起来,好叫寒风吹走身上的热意:“不过是往年没衣裳穿,方会觉得自己畏寒罢了。”
正是因着没有,方更是会害怕。
如今她什么都有,何必畏惧?
“小姐,这可不行的。”盼归却是不乐意了,只嘟囔道:“你往年冻坏了身子,是该好好儿养回来的,如若不然,今后可是有你苦头吃。”
这话倒是显得她是个过来人儿似的。
顾念卿望着前头,白姨娘院前正守着不少官差,一个个穿着冷硬的盔甲,却也不知冷是不冷。
“你这张嘴啊,真是叫人恼得紧。”顾念卿将视线收回,嗔盼归一眼,道:“倒是有人不说自个儿畏寒,却是穿得比我还厚。”
盼归一张小脸只露出半截,余下的部分却是被狐狸皮子牢牢遮住,厚实的衣裳将她包得圆滚滚的,正似一个大球儿一般。
盼归撅着嘴哼了一声,将脖颈上的皮子收紧一些,深觉温暖。
“奴婢才不是畏寒。”小丫鬟低声嘟囔道。
顾念卿走到院门前,方见着除了京兆尹,竟还有一男子,正静静的站在里头。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与往日无异的白衣,同色大氅稳稳的披在肩头,更显得他清俊异常。桃木面具下的双眸波澜不惊,竟有一种别样的安宁之感。
顾念卿快步走上前来,站定在那男子身侧,低声道:“你怎会来此?”
素日听闻相府大小姐同离王关系极好,今日见着,竟是比传言还要好上几分。二人间却又坦荡荡,竟也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旖旎。
京兆尹上前请礼,道:“皇上听闻相府出了人命案子,正巧离王殿下正进宫面圣,故而便随下官一同来此,查个究竟了。”
顾念卿侧开身子,避开京兆尹的大礼,福福身笑道:“大人莫要同小女子客气,相府中的事儿,还得多劳烦大人。”
女子声音娇脆,双眸明亮,很难叫人心生不喜。
京兆尹暗暗点头,这相府大小姐,果真是不同了,单看着这姿态,便已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
顾相与玉玲站在稍里的地方,顾念卿同京兆尹说完话,便上前来,行礼道:“相爷,玉姨娘。”
顾相淡淡的应了一声,既不疏离,却也不曾有多亲密。
倒是玉玲,只笑着上前两步,将顾念卿的手搀起,道:“大小姐不必同贱妾客气,贱妾可喜欢大小姐呢!”
与顾念卿有些相像的面容上,满是娇俏的笑意,眉宇间却无半点儿惆怅之色。
顾念卿拍拍她的手,放下心来,低声道:“玉姨娘过得好,我自是高兴的。”
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顾相听不分明,玉玲却是知晓的,顾念卿这是在担忧她过得不顺心罢了。
“劳大小姐挂心,贱妾有相爷护着,总归是不必再看旁人脸色了。”玉玲笑道,回眸望着顾相,满眼都是依恋与信赖。
顾念卿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难免有些怅然。
玉玲从前是个多活泼机灵的小丫头,却是却是一步步走向深渊,便是侥幸,此生亦不会再如昔日那般开怀了。
察觉到顾念卿的失神,玉玲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方缓步走回顾相身侧,又是一派温婉柔顺的模样。
顾念卿抿抿唇,却是退回慕容离身侧,低声询问道:“可是查出什么了?”
京兆尹自是听到了顾念卿的话,只小姑娘既不是问他,他自然是不便接话的。
那头清俊的男子沉吟片刻,眸中带上丝丝温暖的笑意。碍于旁人在,他虽不曾伸手揉了顾念卿的脑袋,双眼却是落在女子头上的发髻上头,那精致的玉兰簪子,正是他差书语偷偷送来的。
“你猜。”男子轻声道。
顾念卿鼓圆双眸,气鼓鼓的瞪他一眼,哼道:“便是你不说,我亦是能知晓的。白姨娘脖子上的伤口我见过的,正是那黑衣人的刀子割的,一刀毙命。只姨娘死前却是挣扎过的,如若不然,她的双手便不会是那般模样。”
不远处的京兆尹听得心惊,旁的大家闺秀,若是见着死人,说不得早便吓得嘤嘤哭泣。只这相府的大小姐却是不怕,还能将当时的景象看得分明。
果真是如传言一般,顾大小姐不得宠,顾相那一脸淡然,想必正是因着这女儿是他最不上心的罢。
那黑衣人被押到白姨娘院中,他精神有些不好,脸色苍白,却到底还是清醒的。
“此人正是朝廷钦犯,杀了不少人。眼下能被抓住,实则是大功一件。”京兆尹对着顾相行了个官礼,道:“相爷,白姨娘的死,下官定会查清楚,今日便不多加打扰相爷了。”
顾相皱着眉头,将在场诸人扫视了一番,方慢慢道:“夫人在何处?”
顾念卿都来了,罗氏与大管家却还未到场。
顾相不由想到,昨夜玉玲在他耳边说的,夫人与旁的男子……
“顾相在寻你夫人?”鹿岳打着呵欠从外头走进,余光一扫,便见着情敌慕容离,当下便没了好脸色,道:“尊夫人与令媛正在外头。”
鹿岳话毕,掠身而至,正落在慕容离身侧,生生的将他与顾念卿隔开。
少年眸中满是敌意,眸瞳深处的煞气更是挡都挡不住。
比起旁人来,这慕容离方是他的劲敌。
顾念卿被挤开,却也不恼,只淡笑着回头,便见着罗氏搀着顾念欢正缓缓而来。
罗氏脖子上围着狐狸皮子,将下巴与嘴唇牢牢挡住。
顾念欢今日亦是一身白衣,发髻上头还别了一朵白花儿,更是显得她娇弱不已。雪白色的斗篷,上头绣着兰花,很是亮眼。
顾念欢的睫毛颤了颤,就着罗氏的搀扶,快步走进院中来。
“爹爹。”顾念欢福福身,泫然欲泣的望着顾相。
她咬着下唇,却是忘了旁的几人。
顾念卿落落大方的站在原地,双手抱着手炉,道:“二妹妹,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却是好上不少。”
顾念欢蹙着眉头,别扭至极的将脸移开。
“何时顾二姑娘见着本王,竟也是能当作熟视无睹了?”
神助攻慕容离冷笑一声,漫天的寒意压向顾念欢。
鹿岳亦是不甘示弱,猛地凑到顾念欢身前来,拧着鼻子叫道:“这丑八怪竟是卿儿的妹妹?这脂粉抹的,倒是比那死去的姨娘还要丑上几分,莫不是你也被人抹了脖子?”
顾念欢待这几人的不敬,确实是有些过了。
京兆尹敷衍的拱拱手,道:“下官见过丞相夫人,顾二姑娘。”
心中不免想到,方才顾念卿是如何的知书达理。
罗氏干咳一声,尚在闹别扭的顾念欢委委屈屈的福了福身,道:“欢儿见过离王殿下,见过鹿小将军。”
却是只字不提京兆尹。
也是,在顾念欢眼中,素来只有地位高的。区区一个京兆尹,自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只京兆尹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劲儿了。方才还觉得顾念欢娇弱不堪,惹人怜爱,此时却是觉得她不识大体,小家子气了。
心中暗骂,果真不愧是继室养的,不过是仗着顾相有些地位,竟是狗眼看人低了。
京兆尹官职虽比顾相低,只无论如何,却是比顾念欢这小姑娘要高的。
只顾念欢却是不大以为然,她是未来的太子宠妃,何必要对着一个京兆尹假以辞色。
顾念卿抿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大人莫见怪,二妹妹近日是病着了,方会没了规矩。若是往日,她最是个识书达理的,如若不然,皇上亦不会偏选了二妹妹,去当太子殿下的侧妃娘娘了。”
顾念卿的话却是在戳顾念欢的心窝子,顾念欢最是提不得的,便是她被赐婚一事。
京兆尹自是想到了这一层,只看着顾念卿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嘲讽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安慰。
顾念欢揪着裙摆,双眸愤恨的瞪着顾念卿。
这般场景,京兆尹自觉不该再呆下去,只瞧着离王的意思,似乎还不大想走。
慕容离只神色淡淡的望着顾念卿,似是不曾瞧见顾念欢的神色一般。
“你!”罗氏亦是气得不行,只捏着拳头,恨恨的瞪了顾念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