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的将唇角勾起,顾念卿眸中一片冷光。
当真是……好一番姐弟情深,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可她偏不叫这二人如愿。
“长安,姐姐不会让你死。”顾念卿柔声道,目光中满是对顾长安的关怀。
她点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话一般,大声道:“我这便去将千尘找回来!”
她便知晓,顾长安便是那桥头。
既能出府去寻千尘,又能得到顾长安的好感,真真是一举两得。
“不行,你不能去!”顾相冷声道。
顾长安本还在别扭,顾念卿竟会帮他?
只想起那日顾念卿倔强落泪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愧疚。
“卿儿,你莫要忘了方才为父是如何与你说的。离了京城,你便不是相府的大小姐,若是遇着不测,没人能救你。”顾相皱着眉头,双手背在身后。
若是顾念卿回不来,顾念欢亦会跟着没命。与其失去两个女儿,他宁愿顾念欢在府中等死。
罗氏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怎知竟被顾相亲手打碎。
她尖叫一声,站起身来,冲到顾相跟前,面上满是不满:“为何不能?大小姐是相爷的女儿,欢儿便不是?相爷莫要忘了,此时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方是相府真真的……”
“闭嘴!”顾相喝道,恼怒异常。
他将顾念卿牢牢挡在身后,不让罗氏有机会伤着她一分一毫。
若是从前,他许是还能因着那件事,而对卿儿放任不管。只如今他却是真真的意识到,稚子无罪。既是生在了他的府中,便是他的女儿。
“此事谁也不能再提,卿儿不能去,欢儿那头,我自会想办法。”顾相甩袖,怒然而去。
顾念卿望着那似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的身影,抿抿唇,却是摇摇头。
顾相……虽已开始改变,只若是她猜得不错,他心中尚有一根利刺。而这根利刺,正是罗氏险些便要说不出口的秘密。
关于她的娘亲。
“娘,娘你在哪儿?”一脸泪痕的女子自房中奔出,见着罗氏,只不顾自己正蓬头他面的模样,便直直的奔了过来。
一身里衣,手腕上满是化脓的红疹。一张清秀妍丽的小脸,泪痕与红痕交错,很是可怖。
“啊!不要看,不要看!”顾念欢似是发觉顾念卿与顾长安正打量着自己,忙伸手挡住脸,躲到罗氏身后。
她只露出一个头顶,对着顾长安的方向,大声辱骂道:“顾长安,你为何要回京?若不是因着你,我便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你知不知晓,我每回见着你,都恨不得杀了你!滚出我的院子,滚!”
若说在相府中,顾长安最信任的人,自是顾念欢。只如今竟被最信任的人如此对待,顾长安只觉一颗心都被撕碎。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罗氏身后的女子,脑中不断想起方才她那可怕的模样。
满面脓包与泪水,本是墨黑的秀发已是枯黄一片,乱糟糟的揪在一起。
甚至比顾念卿最落魄的时候,还要狼狈几分。
“长安,走吧。”顾念卿淡声道,伸手牵着顾长安的衣袖。
顾长安下意识的皱眉,只不知为何,他却是不曾挣脱。
“果真是亲姐弟。”顾念欢冷笑一声,与罗氏一同转身,往房中走去。
便是已离开“惊鸿小筑”,顾长安都不曾回过神来。
笔直站在书房门前,顾念卿放开顾长安双手,默默望一旁挪了几步,似是担忧顾长安生气一般,小心翼翼的瞧一眼他的神色,又极快的低下头来。
顾相正在书房中,桌案上摆着洛蓉的画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无法对顾念卿毫无芥蒂,只若要选择,他却是一万个不想让她去送死。
许是因着那一张脸,总与那人太过相似,便是远远望着,亦能与自己说,还能留个念想。
“你方才为何帮我?”顾长安与顾念卿之间隔了很远,他侧脸望着往日懦弱不堪的女子,轻声道。
顾念卿眉目冷漠,仿佛才能惴惴不安的不是她一般。
没由来的,顾长安竟觉得,这方是真正的她。
“你不是只有顾念欢一个姐姐。”沉默许久,顾念卿方答道。
只唯有她自己知晓,所谓帮顾长安,不过只顺便。
她真正的目的,正是离京去将那三人带回燕京。
“你若是死了,我怕自己无颜见娘亲。”
顾念卿口中的“娘亲”,自是不会是罗氏。
顾长安不语。
他仿佛觉得,顾念欢远非他见着的那般,罗氏亦是如此,而眼前曾是声名狼藉的顾念卿,却仿佛站得越来越高。
唯有仰望,方能与她更亲近些。
阳光下的少女,一身血红色长裙。旁人许是会因着不吉利,而拒绝这般模样的长裙。只在她身上,却没由来的生出些许霸气来。精致的眉眼,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意,不经意间让人沉迷。
她与从前不同了。
许是……她终能将自己挡在身后,正如他幼时期盼的那般。
“相爷不答应我出府,顾念欢便没救了。罗氏眼中唯有顾念欢的性命,方是命。旁人在她眼中不过是能利用的废物罢了。”顾念卿直视前方,于顾长安的打量似乎丝毫不觉一般。
顾长安很想反驳,却是寻不出一个有礼的借口。
依着罗氏方才的表现,她确实不曾将他与顾念卿的性命放在眼中。便是顾念欢,亦与往常的温柔体贴大不相同。
“府中库房先生不见了,正是多事之秋,府中大小事,决不能透露于外人。”顾念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白姨娘不会坐以待毙,罗氏亦不会长久的将时间耗在顾念欢身上。唯有相爷出面稳住,相府方能保留仅有的体面。”
事实上,是唯有顾相出面,她放能安心离京。如若不然,届时回到相府又是另一般模样,岂不白费力气?
“父亲说,你若离京,会死。”顾长安打断顾念卿的话,道。
女子静静看他,眸中神色莫名。忽而,她轻笑一声,不甚在意道:“那不正是成全了你?”
她记得的。
无数次无比恶毒的说——顾念卿,你怎么不去死?
若是离京死在了外头,不正是如了他们的心愿。
“相爷,相府库房先生不见了,若是二妹妹再突然离世,燕京中定会有人发觉,相府近来确实不平静。虽说现世安稳,只君心难测,我能做的,便是保证相府中的事儿紧紧瞒住。”顾念卿朝书房大声道。
顾相捏着书桌的边角,心中已不自觉向另一头倾斜。
顾念卿远比顾长安要固执,若是认定一件事 ,必达目的。顾相在里头纠结,她便在外头分析形势,竟也头头是道。
顾长安在一旁听着,愈发觉得顾念卿与从前已是大不相同。只这番见地,竟是他亦比不上。
“蓉儿,她真是个固执的孩子。”顾相叹气一声,亲自将门打开。
站在背光处,他的神色说不清是自豪,亦或是苦涩。他望着额上热汗淋漓的女子,正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道:“你能保证你自己活着回来吗?”
“若是你回不来,府中便一下子少了两个姑娘。”
顾念卿扬起下巴,斜斜的望着顾相,道:“我能。”
“既如此,你何时启程?如何寻着千尘公子几人的踪迹?”顾相站在她身侧,道。
顾念卿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眸中满是自得:“走的只不过主子罢了,我便不信王府中无一人知晓他们的去处。”
“若是遇着歹人或不测……”这方是顾相最为担忧的问题。
顾念卿容貌太过出众,旁人见着这般容貌的女子,难免会起了歪心思。
“自出了相府,我便只是京城世家的小公子。若是有人欲取我性命。来一人,我便杀一人。届时若是惹了麻烦,还望相爷莫要怪罪。”顾念卿抽出腰间匕首,在虚空中比划了一番。
银光阴狠,女子眸中染上一丝嗜血的红。
顾长安本还欲责怪顾念卿心狠手辣,只不过片刻,他竟又被顾念卿的勇气折服。
便是她,亦不敢独自一人离京,前往未知的方向。
“长安,你先退下。”顾相扫顾长安一眼,道。
顾长安不解:“父亲……”
“卿儿随为夫进书房。”不顾顾长安的疑惑,顾相走进书房。
顾念卿从余光中瞥顾长安一眼,将匕首插回腰间,拎着裙摆往里走。
妖娆美丽的背影,无害至极。却无人知晓,愈是美丽,便愈是危险。
这是一条美人蛇。
将书房门合上,顾念卿很是自觉的坐到顾相身旁,双手放在腿上,眉眼低垂。
“为父知晓你要的是什么,你若离京,相府自有我来稳住。”顾相伸手,本欲在她脑袋上拍一把,却到底是停住了。
尴尬的将手收回,顾相低声交待道:“若是寻不着千尘公子,亦不要过多耽搁。遇着居心不良之人,能除则除,无需留情。”
“我知晓应如何保命,若是回不来,唯有叹二妹妹命该如此。”顾念卿起身,牵起裙摆,道:“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回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