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太医来过了。”管家低声道:“不是胡说。”
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哀痛,顾念卿忍不住侧目,托着下巴疑惑道:“管家对此很悲痛?”
管家干笑一声,答道:“到底是府中的小姐,若是突然便没了,自是很难过。”
顾念卿不置可否,当初她险些死在那破院子中,可不曾见着此人这般悲痛。可见人的地位不同,待遇亦大不相同。
顾相坐在书房中,见着顾念卿进来,长舒一口气:“卿儿,你方才去了何处?为父寻遍了相府,亦不曾见着你的踪影。”
“我出去了。”顾念卿坐在顾相身侧,道:“二妹妹如何了?”
顾相面上染上悲痛,他望着外头,低声道:“太医说,准备后事。”
顾念卿轻轻应一声,再无人比她更清楚,顾念欢绝对死不了。
“庸医!”顾念卿嗤一声,目光不屑至极:“先前我落水时,宫中的太医何尝不说准备后事?只如今我还不是活蹦乱跳。”
“你……你是何时落水的?为何府中竟无人与为父提起?”顾相犹豫片刻,道。
他心中很是疑惑,嫡长女险些丧命,竟无一人与他提起。
顾念卿神色讽刺:“开春,便是在二妹妹眼皮子底下。若非离王殿下身侧的容留将我捞起来,说不得此时您见着的,便是一只孤魂了。”
事实上,此时顾相见着的确是一只孤魂。
“太医说我活不过第二日,听闻夫人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只第二****竟还能醒来,盼归去大厨房拿早膳,得到的却是昨日的剩饭。随后我便将那作恶的嬷嬷打了一顿,三妹妹不知从何得知此事,便来我院中。后来的事儿,想必相爷亦有所耳闻。”顾念卿答道,双手服帖的放在腿上,语气平静。
顾相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他不知顾念卿先前受了多少苦,却只一味偏袒旁人,怨不得她如今不愿再原谅他。
亦是情有可原。
“二妹妹的病,会好起来的。”顾念卿望着顾相,无比笃定,道:“我不会让她这般没了的。”
若是这般死去,该是都无趣的事儿呢?
她偏要顾念欢眼睁睁的瞧着,她是如何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夺回来的。
“卿儿……”顾相从未发觉,他的嫡长女竟是这般善良的姑娘。
当真是美丽的误会。
“我去求千尘。”顾念卿起身,拎起裙摆便欲往外跑。
顾相身为燕国的相爷,定会知晓千尘到底去了何处。
“卿儿!”顾相唤道,语气中满是无奈:“千尘公子与璟王殿下一同离京,去为离王殿下寻药去了。”
若非如今,他亦不会这般绝望。
天下最是有能耐的神医,本就住在相府中。怎知顾念欢病的不是时候,竟是赶在千尘不在府中的日子。
顾念卿眉梢一挑,千尘与凌璟……为容离寻药?
她为何不知?
还是有人将消息瞒住,便只她一人被蒙在鼓中?
“那容离如今可还在京中?”
顾相摇摇头。
果真如此!
顾念卿攥紧双拳,目光坚定的望着顾相,一字一句道:“我去将千尘找回来!”
顾相震惊不已:“卿儿?”
若能救得顾念欢自然是好,只离京后应去何处寻千尘,路上自是凶险异常。他不能让她出事!
“不行,你不能去!爹爹不能让你冒险。”顾相甩袖,道。
顾念卿深深望他一眼,颇为意外。
她本以为顾相会应下,毕竟顾念欢确实比自己有价值。何况如今的顾念欢,方真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女。
“相爷,你应知晓,除去我,再无人能求得千尘出手救二妹妹。我若不去,二妹妹便唯有等死一条路。”顾念卿冷冷道。
顾相有些动摇,只望着顾念卿那张娇艳的小脸,却到底沉下脸来。
“欢儿命该如此。”
顾念卿眉心紧蹙,简直要被这固执的人烦死。不过是离京几日,又不是死在外头,何必这般固执?
“我答应过你娘,不会让你出事。”顾相沉声道:“卿儿,你不知晓千尘今在何处,不知晓路上可会遇着不测。若是贸然离京,说不得便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怕。”顾念卿淡声道。
她不怕前路如何艰难不怕是否会死在外头。
只若是失去那三人,她定会悔恨终生。
“不过是一死罢了,又不是没试过。”顾念卿眸中流光溢彩,将腰间匕首抽出,亮出带着寒气的刀刃,道:“我定要将千尘找回来!”
顾相心中颇为复杂。
他以为顾念卿会恨,会巴不得顾念欢就此丧命。只今日她竟为着将千尘找回来,竟是连死都不怕了。
“不行。”顾相固执道。
顾念卿红唇抿紧,心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烦躁。若她贸然离京,罗氏虽没时间来算计她,可白姨娘却并不愿意坐以待毙。
若是能得到顾相的允许,她自有法子为自己争取时间,保相府中一切不变。
可此人偏生固执至此。
“罢了,我去看看二妹妹。”船到桥头自然直,顾念卿知晓,顾长安便是那桥头。
顾念欢是因着精心照料顾长安,方会累倒,进而方得了这风热之症。顾长安自是要在“惊鸿小筑”中,方能一表歉意。
只无论是罗氏,亦或是顾念欢,此时都无心来搭理他。因着此时病情加重,罗氏对顾长安更是多了一丝抱怨。
若非他中了暑气,欢儿怎会会变成今日这般?
“母亲,姐姐如何了?”
因着是男子,顾长安不能时常停留在顾念欢房中,见着罗氏出来,他忙将人拦下,。
罗氏神色不耐,颇为愤慨的瞪他一眼,哼声道:“方才太医不是说了,欢儿……若非因着你,欢儿便不会如此!”
顾长安心中亦是愧疚不已,半垂着头,低声辩解:“我,我亦曾让姐姐回来歇息,只她不愿,我总不好将她撵走。”
可顾念欢是因着他,方会累倒,又确实是事实。
罗氏冷哼一声,绕开顾长安往外走:“你是说欢儿活该?果真与你那没用的姐姐一般,都是个害人精!”
这话确实有些重。
罗氏在顾长安跟前,素来是宽厚大度继母的模样。只因着此番顾念欢出了这等意外,便是连宫中太医都无可奈何。罗氏自觉失去筹码,连着对顾长安亦没了耐性。
“母亲……”顾长安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望着罗氏,着实想不透为何平日里那般温柔的人,竟变成这般模样。
罗氏对上那双与顾念卿相似的眸子,本还告诫自己不应动怒,只这下却是再也压不下心中怒意。
“欢儿有今日,皆因你与你姐姐。顾长安,若是欢儿死了,我亦不会轻饶你!”罗氏狠狠道。
“夫人这话是在怨长安?”顾念卿与顾相正踏入院门,便见着罗氏对着顾长安放狠话。
顾念卿!
罗氏双眸变得通红,她几步上前,将顾念卿拦下,冷声道:“你来做什么?看笑话?”
顾念卿后退一步,正站在顾相身后。
顾相满脸不悦,罗氏……果真并非他见着的那般。
“欢儿如何了?”顾相开口询问道。
罗氏心中悲痛,只掩着嘴哭出声来:“相爷,相爷……欢儿她睡着了,妾身好害怕,好害怕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相爷,妾身该怎么办,怎么办?”
顾相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有些不耐:“那你为何不陪着她?若是她醒来见不着你,便又应哭闹了。”
顾念欢此时正是一刻也离不得罗氏。许是因着意识到自己活不久了,唯有呆在母亲身边,方能真真的感觉到安心。
顾相往身侧静默的少女望一眼,血红色长裙,从他的方向正能见着她挽着斜髻的头顶。
不哭不闹,安静如初。
与顾念欢恍若天地之别。
“妾身要去寻千尘公子,妾身,妾身不能看着欢儿去死。”罗氏面上满是泪水,道。
她知晓千尘定能救顾念欢,当初顾念珠的疯病,不正是被千尘给医好的?不过是风热之症罢了,想来应是难不倒那神医。
顾相下意识的将顾念卿挡在身后,不让罗氏瞧见。
“千尘不在府中,也不在京城。”顾相道。
罗氏瞪圆双眼,愣了许久,方发出一声哀嚎,竟是跌倒在地上。身侧的嬷嬷来不及将她扶起,便见着罗氏扑在地上痛哭不已。
“欢儿没救了?欢儿没救了……”罗氏华美的衣裙上沾上尘土,她却不管不顾,只满面绝望的低声喃喃。
“他为何要离京,他为何要不在府中?相爷,他为何不在?”
房中又传来顾念欢的低呼声,连同花明低声劝慰。
只不过片刻,里头的哭声便只化为瓷器破碎的声音。罗氏恍若未闻,只满目悲凉的坐在地上。
欢儿没了,她的地位便也没了,好不容易方养出这般一个比顾念卿优秀的女儿,竟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不行,欢儿不能死!
里头的动静愈发大,罗氏忽的抬眸,盯着顾长安,道:“若是欢儿死了,你定要为她陪葬!”
顾长安咬牙,道:“若是姐姐活不成,不用母亲动手,我定会自行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