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日。
顾念卿与盼归回到院中,小丫鬟万般不舍的给顾念卿收拾衣物盘缠。许是知晓顾念卿定不会带她,盼归倒也默默接受这般安排。
还是太弱了,若是她与自家小姐一同离京,说不得便又成为拖后腿的那人。
顾念卿单手拖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盼归忙碌的背影,嘀咕道:“要去找管家要几身男子的衣裳,带足了盘缠。如若不然,在路上饿死,我便再回不来了。”
“呸呸,净说瞎话!”盼归红着眼回头瞪顾念卿一眼,声音中带着哭腔。
她抿抿唇,转身继续收拾。
自家小姐这般优秀,她却如从前一般无用,若是遇着麻烦,亦唯有受人保护。如若不然,说不得她亦能随自家小姐一同离京。
“您会回来吗?”盼归瓮声瓮气,道。
顾念卿望着窗外,碧蓝色天空上,云朵扭成奇怪的形状。
前世她出任务,风里来雨里去,每日都在腥风血雨中度过,说不得哪日一失手,便再回不来。
“回,怎会不回呢?”她轻笑,却是有些哽咽:“我若不回来,还有谁能替我娘报仇?”
没了调笑的心思,顾念卿趴在桌上,一双美目中水光潋滟。她望着盼归的背影,道:“你可会骑马?”
终究是不忍将她一人留在这京城中。顾相虽已答应,会给她想要的。只若是他反悔,盼归的处境便很有些意味了。
说不得待到她回来,见着的已是一具尸体。
“夫人在世时,奴婢曾学过一段时日。只如今这些年过去,不知该能不能如从前一般熟练。”盼归很快便知晓顾念卿的意思,双眸一亮,保证道:“不过奴婢便是忘了,亦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记起来。”
“如此甚好。”顾念卿起身,弹弹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道:“随我去一趟国公府。本姑娘为人办事,总应拿些报酬才是。”
她信不过顾相,若是可能定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只与她最亲近的几人已不在京中,如此一来,能帮她的,便只剩一人——老夫人。
千尘与凌璟去替慕容离寻药,老夫人自是知晓。
上回寿宴,顾念卿曾与她提起,慕容离的身子愈发差了。老夫人费了好些力气,方能说服慕容离趁早诊治。
正巧听闻凌璟与神医千尘很是有交情,老夫人便托了个大,拉下脸皮去寻了凌璟。
这方有了离京寻药一事。
只如今已过数日,老夫人心底愈发不安。老人家的直觉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老夫人进宫见了太后,却惊觉二人皆有同样的直觉。
只那三人究竟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便是她二人有心差人前去救援,亦是无计可施。
老夫人回到国公府,正见着顾念卿与盼归候在外头。因着二人身份并不如旁的小姐那般有分量,况顾念卿是臭名远扬的草包废物,国公府的小厮竟是不曾让她二人进门。
“老夫人这国公府倒是稀奇,单说这守门的狗都比旁的气派。我虽不如二妹妹那般有才,却到底是相府的嫡长女,总归是有些身份才是。却不知贵府的下人,竟瞧不起我这嫡长女。”顾念卿素来锱铢必较,当着老夫人的面儿,便已似笑非笑的咬文嚼字一番。
一旁的小厮额上冷汗冒出,他确实瞧不起顾念卿。这燕京中的世家贵族,还有何人会瞧得起这般声名狼藉的女子?
只他却是不曾料到,顾念卿竟当真与老夫人认识。
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从轿子上走下。
一身红衣的女子满脸不悦,噘着嘴看她,间或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老嬷嬷是见过顾念卿的,知晓这女子的非凡。见着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只掩嘴笑道:“这是惹恼了咱们大小姐了?你啊,当真是不长眼,老夫人可不如旁人。”
便是说老夫人确实识得顾念卿,并且二人间颇有些交情了。
小厮不敢再放肆,忙跪下请罪道:“小人有眼不识珠,望顾大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顾念卿蹙眉,虽说洛神大人不是个本土的,可亦是知晓下人认罪,说的是“望责罚”才是。
这小厮倒是有意思,竟还敢与她耍心眼。
“老夫人,您看这国公府,顾念卿还该不该进?虽说我自幼便没了母亲教养,却也知晓,下人便应有下人的样子,免得叫人笑话。”顾念卿直言不讳,不待几人反应过来,莲花绣鞋便已将小厮踹翻。
“你不懂规矩,我便好好儿教教你,免得旁人还当国公府的下人,竟还能将旁人家的小姐踩在脚下!”顾念卿冷冷道。
小厮愤怨又惊愕,只不等他开口,便见着老夫人面无波澜的与身侧的嬷嬷道:“国公府的下人,该换了。”
她虽只在竹楼中,却也知晓国公府如今是何模样。
不过是因着宫中出了位皇后,未来储君正是皇后之子罢了,便开始得意忘形了。这些下人,倒是与那人的品性相投。
“卿儿,随我进去。”老夫人率先走在前头,道。
顾念卿轻飘飘瞥一眼那失魂落魄的小厮,冷笑一声。
“你这滑头,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进了竹楼,老夫人方轻笑一声,在顾念卿额上戳了戳,道:“国公府可不比相府,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往后有你好受的!”
顾念卿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扑到老夫人怀中撒娇,道:“不是有老夫人您在?我才不怕呢!”
被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搂着撒娇,于老夫人而言却是头一回。府中的孙子孙女,她是瞧不上眼的,唯一放在心上的也只慕容离一个小辈。只那蠢外孙性情比他娘还要清冷几分,又怎会是个能撒娇的?
心头升起一股柔软。老夫人拍拍少女的后背,无可奈何得很:“你这丫头,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搂坏了!真不知顾相那般性情的,怎会有你这女儿!”
相府的龌蹉事儿不少,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是知晓罗氏远非看着的那般纯良。
在老人怀中可怜兮兮的吸吸鼻子,顾念卿低声道:“您是容离的外祖母啊,我长这般大,还不曾与旁人撒娇过呢!您便忍了我这一回,如若不然,等过了明日,说不得便再也见不着我了!”
顾念卿的身世,不比慕容离好上多少,也怨不得二人能这般亲近。
“净说瞎话,难不成过了明日,你便能不见了不成?”老夫人心底里的不安翻腾,嗔顾念卿一眼,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扯开:“上回那方子,我用了之后竟能安睡,便是胃口都比平日里好上不少。”
“老夫人,您听我说,我要去将容离带回来。”顾念卿松开双手,道。
老夫人神色一变,下意识的抓紧木鱼:“你一个姑娘家,怎能独自一人离京,阿离那头自有皇上派人前去,你去瞎掺和什么劲儿!”
“我不放心。”顾念卿抓着老夫人的双手,眸中担忧毫不掩饰。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胸口,道:“近日我总莫名担忧,若是不亲自查探一番,只怕我会被自己给逼疯。老夫人,我的直觉不会出错。”
老夫人神色愈发复杂。
她与顾念卿的直觉竟是差不多。唯有亲近之人,方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不安。
“可你到底是个孩子,若是出了事,岂不……”老夫人试图打消顾念卿这一荒唐的念头。
并非她瞧不起顾念卿的女子之身,而是据她所知,这相府大小姐平日里便是出门都极少,更何况是要离京。
“所以我来找您。”顾念卿很坚定,握紧老夫人的手,道:“相府中形势于我很是不利,本应按着我的计划走。只容离那三人出了事,可见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来国公府,我便是来请求您,能不能出手帮我稳住相府几日?”
“你的计划是什么?”知晓无法劝她打消念头,老夫人唯有叹气一声,拍着女子娇嫩的手腕,道:“我能替你稳住相府那些不省心的,只若是你不能回来,我亦能毁了你想得到的!”
“要不怎么说我与您亲近?便是这份儿狠绝便很是叫我欢喜。”顾念卿歪着脑袋,道:“我定会回来,老夫人只管放心。”
“好了,与我说说你那份儿计划。”老夫人有意指点顾念卿一番。
女子干干脆脆的坐在老夫人身旁,往旁一歪身子,正倒在老夫人的肩上。她沉吟片刻,有些难为情,道:“我在顾念欢身侧安插了一个人,不久前她与我说顾念欢给我弟弟写了一封信,自那时起我便在等着罗氏出手。”
“你那弟弟可是唤作长安?”老夫人开口道:“长乐安宁,是个好名字。”
顾念卿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当真是网费了我娘一番好心思,总归不过是个蠢货罢了。他唯一的用处,也只能叫姐姐我的计划能顺利些罢了。”
姐弟二人不和,在燕京并非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