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的战场上，士兵挥动染血的武器，向着敌人杀去。他们一无所畏，抛却活的yu望，以满腔仇恨为动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残躯。努力让自己在被杀死之前，至少也要拖一个垫背。
纵然在兵力上zhan有优势，他们的敌人——叛军还是骇然了。叛军没有见过这么一支队伍，骑兵几乎就是伏在马背，步兵拖着沉重步伐，每前进一米，身上淌下的血就将一米的土地染红。
在交战之前，国王军中就有人不断倒下，在地上哀号。国王军踏过自己同僚的身体，将那哀号视作冲锋号，一点点缓慢而确实地向着叛军的阵地推进。
每一个叛军的脑海中都升起一个疑问。“明明是重病缠身的人，为什么这样的军队还能战斗？”一种不安开始在军队中漫延，他们不愿、也不敢与这样的队伍战斗。
雷昂诺纵马跑在战阵的最前端，向着自己的敌人致敬。以他自己独有的方式致敬，一个又一个地将敌人送向天国。
如果真有天国这种东西的话。
当他出现在国王军面前时，整个军队都骚动起来，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盯着雷昂诺，每个士兵以最大限度加快自己的步伐，要将雷昂诺斩于马下。
雷昂诺满脸怒容，像个野兽般嚎叫，径直冲向那一群非人类的士兵，所过之处皆激起一阵血浪。主帅的行为让叛军鼓起勇气，从对敌人的敬畏中清醒过来，展开一场杀戮。
剑刺进国王军士兵的身体，他们仿佛浑然不觉，反紧抓住剑刃，将敌人拉近。纵然最后无力地倒下，也趁一息尚存之际，在地上拖住敌人的腿。
面对这样的敌人，除了割下他们的头，不然永远不能说已经击败他们。
战斗过后，叛军取得比失败更惨的胜利。胜利者低着头，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恐怕史上没有一个军队，会在战胜敌人后，士气却反比战胜前更低落。
夜风起，雷昂诺独自站在鲜红的战场上。他望着尸横遍野，默然无语。
白天的战斗就是一场缩影，离王城越来越近，但是相应的，越来越难以取得胜利。
雷昂诺头一次看见国王军的士兵如此满怀杀意，与之相比，上一次反叛时他所遇到的简直就都是些刚上战场的菜鸟。之前在占领的城市中还会有人投靠自己的队伍，但现在他们进入城市所遭遇只有冷眼和咒骂。
原因很简单，在这遍及王国的瘟疫之下，他的军队却毫发无伤。瘟疫的爆发加上他们的进犯，每个有正常智力的人都会把他们当成散布瘟疫的罪魁祸首。事实上，雷昂诺也的确是。
上一次战争中，他们只是反叛者，敌人只是国王和教会；而现在他们是侵略者，敌人是整个王国。
虽然一早就料到自己会不得人心，但雷昂诺之前所预想的军事优势，现在也渐渐消失。得不到兵员的补充，每一场战斗都是硬碰硬的消耗战。国王军在一点点地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尽管国王军付出了几倍的代价，不过却很值得。
雷昂诺预料中的对手也始终没有现身。真正的对手并不该是眼前这些死志的士兵，而应该是隐身于幕后的神。现在的情况想必早在白若的计算之中，不然怎么会如此安逸。
他现在计划什么，在编织怎么样的阴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正思考着这些问题，一个人影引起雷昂诺的警觉。
在一片伏地的尸体之中，一个半蹲着的人影如此醒目。雷昂诺按住剑柄，走向那人。
皎洁的月光之下，每一具尸体带上几分圣洁。它们临死前一刻的表情还栩栩如生，无一例外地带着不甘和恨意。
走近，雷昂诺发现那人是一个祭司。他面对遍野的尸体，微闭眼睛，潜心祈祷着，连雷昂诺靠近自己都没有发现。
雷昂诺轻蔑地一笑，在这种地方遇上这种人，难不成是有神想让自己借机改邪归正。
“愿这些英灵在神的国度中得到永远的安眠……”那人正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他的手无法掩盖住长袍上渐渐扩大的血迹，几乎看不清原本色彩的赤色长袍上染上一层新色。
“你的神连你都保不住，你还向他乞求什么？”雷昂诺嘲弄道。
祭司抬起头，毫无畏色地看着雷昂诺。“这是神对我们的洗练，到天国之门开启的那一刻，所有经受住考验的英灵都将得以升天，进入那无罪无垢的神之国度。”
雷昂诺冷笑：“看样子，我这种罪人还是老实点，待在现世这个地狱中吧。”
他拔剑，给这血腥的一天划上一个鲜红的句号。随手甩去剑上的鲜血，雷昂诺把那个祭司的尸体扔在一边，转身走向军营。
“神的国度中没有罪人吗？但愿吧。”雷昂诺自言自语，“正是有你们这种盲信的家伙在，那种神才有立足之地。”
那天，濒死的士兵列阵站好，排着队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们站在高地之上，随时准备冲锋，将来犯之敌拒之门外。
上一波军队的全灭已经传遍大地，叛军的下一个目标将会是这里。国王军的士兵将以肉身作盾，并不是为了守护哪个王朝，而是要守护自己的家园。
他们热血沸腾，期待着敌人有如期待许久未见的情人。
但敌人却失约了。
整整一个月，他们没有看见叛军的影子。
一时之间，仿佛停战。
战区的人民很难得地过上几天和平的日子。
不过，有两个人自战争一开始就一直过着和平的日子。
白若和露灵，他们在一片不算大的树林里。
白若悠闲地就像在渡假，不是仰望天空，就是对着一片树叶发呆。露灵则整天心急如焚，担心战况和疫情。她与世隔绝，丝毫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露灵当然尝试过逃出这个树林，明明只是一片不大的树林，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总是会绕回原地。几次下来，露灵自然就明白是白若在捣鬼。
“你个变态狂，把我监禁在这里是想干什么！”几乎每天，露灵都会这么大声嚷嚷，已经取代了每天清晨的问候。
白若撇嘴，递给她一只烤兔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好歹也自称是个神，怎么能抛弃自己的人民，缩在这种小树林里！”嘴上一边这么说，露灵一边把兔子肉塞进自己嘴里。她一直都没有想到一件事，她平时从来没有在树林中看到过兔子。
白若懒得回答这每天都能听到的指责，他躺下，仰望蓝天白云。
“那家伙应该已经发现自己的劣势了吧，我不出现，他们就没有可以打击的目标。就算占领了王都，也不可能让我的信徒动摇。不要太小看狂热的宗教份子，之前我的传道可不是白费的。散布瘟疫的确可以让人心浮动，但你也不用急着跳出来当反派，正好把民众的仇恨都吸引到了你那边去。”
想到这里，白若就禁不住想笑。只要自己不出现，国王军就只能靠着坚韧的意志战斗。。但光靠意志是战胜不了他的，以雷昂诺的能力，完全能在逆境中获胜，他一定能攻占王城，进而占领全国。
更何况，雷昂诺还有另一个神在背后撑腰，更加容易完成称霸全国的大业。
有另一个神这件事，这是白若自行推断出的。如果没有，雷昂诺根本没有能力制造出这场瘟疫。这种杀伤性并不强，喷血喷个一天一夜都不会死人的病，除了用来打击士气，还能用来干嘛。只有神才会需要这种杀不死人的细菌，人根本不需要。
白若正想着，一声被压抑住的呻吟传进他的耳朵。不用看，他就知道是露灵又发病了。
露灵在一旁死命按住身上的裂口，血水不听话地从裂口里涌出。她咬碎银牙，蜷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我再问你一次，你需要不需要……”白若指尖凝起一个光点，这个光点能够让人的痛觉暂时麻痹。
“我、才不、要……这种虚假、的……”露灵痛得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却倔强地拒绝白若的神术。明知道只要一下，就可以让自己解脱，她却不愿意。
“真是的。”白若低声自语，“搞得这么有个性干嘛。”
被疼痛折磨的露灵没有听见他的话，她在痛苦的深渊中独自挣扎。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要拒绝白若，或许是为了与自己的国民同甘共苦，或许是不希望被虚假的感觉欺骗，又或许是不愿意在白若面前显得软弱。
算起来，最后一条的成份最多。
“不要就算了。”白若转头继续望着天空，思考着对手的计划。“雷昂诺，你有没有察觉到呢？当你攻克王城之时，就是你彻底失败之日。要知道，神的国中是没有罪人的。如果现在你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那我就只能遗憾自己高估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