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夏现在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来到明朝没有多久,自己就基本上适应了。虽然生活方面还有一些不便——比如刷牙洗手这样的琐事——但总的说来还过得去。加上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厚,在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侯雨夏眼中倒是一翻别样风情。
当然了,开始还是有点不习惯的。初到桑树村的第二天,侯雨夏就把自己关在张老汉的柴房里,不是对着墙壁发呆,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出来走走。过了几日,大概是在柴房里呆得有些闷了,于是每天大清早的就往山里跑,期望着再来一场大雾把自己带回去,一直到很晚了才魂不守舍的回到村里。
没多久,桑树村的村民就注意到:有一个人每天在田间地头瞎转悠,问着不清不楚的问题,时不时还往山里钻,然后就听见山中飘来一阵阵呼天抢地声,有一次甚至还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竹声。听隔壁王老哥说就是这个人用一把奇怪的鸟枪打死了老虎。打扮怪,言语怪,人更怪。侯雨夏的到来在平静的村庄泛起了一丝涟漪,村民们纷纷议论着他的古怪的言语,莫名的行为,猜测着他的身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怜悯。没有人去上去阻止他或者斥骂他,甚至没有人去打搅他,人们更多的是去习惯这一切,偶尔微笑着和他搭着话。毕竟这年头不时有人因为在山外活不下去而逃进山里,何况本身桑树村最早的村民也是从外地逃来的,大家都是苦命的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个把月,直到某一天清早,侯雨夏从梦中醒来。就算你现在就问侯雨夏,他还是说不清那天早上的感觉。如同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出了佛经,侯雨夏表现的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突然“顿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泛起:自己就是明朝人,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春秋蝴蝶梦而已罢了。梦醒时分,侯雨夏终于平静了下心绪,接受了自己回到明朝事实。
很快地,无所事事的侯雨夏开始盘算起自己在古代的生活了。这些日子住在张老汉家中,吃喝到是不愁,张老汉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前几天王强过来,从卖虎皮,虎骨得到的十几两银子中分给了侯雨夏五两多碎银,张老汉婆娘的脸色也明显改善。一时衣食无忧的侯雨夏慢慢的想着:
“进城去?不行,自己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廿一世纪自己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到了这儿可别混成盲流了,虽然我们都穿迷彩服。找地方打工?也不行,先不说这年头有没有打工还得两说,就自己这本事,遛遛街,欺负下小毛孩还行,其它的就难说了。种地?还是不行,自己七岁才知道吃的米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而不是母亲放在楼下超市里的。再说了,到现在自己都还分不清麦子和谷子,连锄头都没拿过。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思来想去,高不成低不就,文唔得武将就的侯雨夏最后只好无奈的从张老汉那里借了一张弓,又不知从哪个旮旯翻出了一把破旧的柴刀插在腰间,最后背上现代化的步枪,跟着众人走进大山,成为了伏牛山中的一名猎户。
打猎生活还是很快乐的,成日在山里打转,钻钻山沟,爬爬山坡,侯雨夏也算见识到了祖国的大好河山。闲暇之时还认识了不少珍禽异兽,花花草草什么的。而且根据某老人家的著名论断“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侯雨夏使用这个时代没有的大规模杀伤武器——自动步枪——成功的谋杀一只冬眠的大狗熊,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金钱豹,以及十数只侯雨夏后来知道名字的山珍野味后,侯雨夏的腰包也鼓了起来,附带着还有了点小小的名气。有了名气,侯雨夏的生活也逐渐美满了起来,虽然侯雨夏也知道别人热烈的眼神,关切的话语大多是冲着自己手中的步枪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侯雨夏满足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而且快到冬至的时候,村里人大家动手,帮着侯雨夏在半山腰的一块台地上搭了一间土胚茅屋。茅屋落成的当晚,侯雨夏在屋外摆了十几桌,席间,趁着酒意,侯雨夏满含热泪的正是宣布自己终于成为有产阶级了。
渐渐的,侯雨夏真正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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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飞逝,转眼时节就临近年关。小半年下来,靠着熊胆豹皮等等收入,侯雨夏积蓄了约莫十几两银子,算是过上小康生活了(要知道这年头一户平民一年收入也不过五六两银子)。这一天,吃过晚饭,侯雨夏看着窗外的寒风啸啸,放弃了去王强家串门的打算,趴在火炕上盘点着自己家产。看着一个个小小的银锭在油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侯雨夏憧憬着在古代的美好生活。“我现在的收入放在廿一世纪可以叫做中产阶级了吧?”侯雨夏偷偷的想着:“等开了春,俺要到山外走走,老是听别人讲什么小资生活,小资情调什么的,我也要小资一回,有可能的话去到省城开封,最不济也要到洛阳去看看。毕竟来一趟明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出去见见世面,可有点对不住自己。”
“砰!砰!砰!”
侯雨夏正沉醉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心头自是不爽。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手里拿着钱袋,口中不满的问道:
“谁啊?轻一点不行?这么夜了。”
“夏哥,是我。快点开门,出事了,老爷子和里长都叫你赶快下去。”
“这地方能出什么事?”侯雨夏不满的小声嘀咕道,顺手将钱袋放在米缸里,拉开门闩。一股寒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侯雨夏打了个激灵,然后就看见王二狗缩着头站在门外。
“二狗子,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侯雨夏口气有些不好。
“夏哥,山下面来了好多人。”王二狗对侯雨夏的口气毫不在意,解释着。山村里长一辈的人管侯雨夏叫侯小哥,年轻点的本来打算叫侯哥的,不过侯雨夏听着耳熟,一番抗议和老拳后,都改口叫夏哥了。
“来了就来了嘛,叫我干啥?”侯雨夏还有点糊涂,声音也不清楚。
“什么来了,夏哥,全是饥民,逃荒来的,好几百号,看那架势我们不给他们粮食,他们就要动手硬抢。”王二狗看着侯雨夏犯着糊涂,有点急了。
“什么?要动手硬抢?”侯雨夏被冷风吹了一阵,清醒了一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操家伙保护自己积蓄的银子。不过马上反映过来,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走走走,赶紧下去!”侯雨夏有点慌忙,回身从床下拿出手枪,别在腰间,反手关上了门。
在村子里住了几个月了,侯雨夏对现在的时代也有了不少的了解。就像刚才二狗所说的饥民,侯雨夏就见过不少。由于今年的年景不好,不少地方闹着饥荒。自打入冬开始,桑树村就陆陆续续接待了一两百个逃荒的灾民。有的灾民受了接济,不想离家乡太远,就在附近安顿了下来,打算着来年在这里开荒种地,有机会得话还要看看能不能再回去;有的则听说湖广比较富庶,于是接着翻过山,继续前行到湖广去讨生活。
可惜当中也有几个害群之马,接受了救济不思报恩,反而趁着村民不注意之时行一些鸡鸣狗盗之事。侯雨夏就在自家屋里堵住过一个。一般遇到这种事,村民大多把那人打上一顿,哄走了事。可是侯雨夏却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睛——无边的死寂——这种眼神侯雨夏在战场上见过。当自己的战友倒在身边的时候,连队里很多人就拥有这样的眼神,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情的杀戮,在那个时候人是没有思想的,杀,杀,不停的杀,直到被杀。
“人要没了饭吃,那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啊!”侯雨夏踩着积雪,高高低低的走在小路上,边走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