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的白天仿佛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无非男耕女织,稚童或玩乐,有些条件的人家也许会将孩子送进私塾,也好将来考个功名,光耀门楣,飞上枝头。
此时,太阳落下西山,秋天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凉了,农田里的农夫大部分都已经回到家中,没回家的也三三两两结伴往家里走着,劳作了一天,没什么比得上家里的温暖。
一碗温热的稀粥,两个窝头抑或一个白面馍馍,一碟可口的小咸菜,外加两口自家院子种下的瓜果,一家人喜乐融融,不说每日锦衣玉食,最起码一年不会饿着肚子。
遇着好的光景,多余下来的粮食拉倒集上换些银钱,也能留着给自己的孩子盖一座好房子将来风光的娶个美妻上门,又或者给自家女儿置办一套好的嫁妆,左右都是羡煞旁人的事情。
远望着小村里面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即使是正在往家里赶的农户脸上也是布满笑容,丝毫看不出他们辛苦劳作一天的疲惫。
村里的人很知足,他们知道自己的婆姨孩子此时正等着他们回家,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或许有人觉得再温馨的场景经得久了也会索然无味,但是小村人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期盼这种日子长久一些。
或许一样的生活经得久了,人们就会疲倦,可是这个小村却不一样。因为一场灾难过去,人们才会无比的珍惜眼前的生活,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脚下踏过的每一寸土地。
小村名叫祥云村,偏宇一大陆北隅,北面百里是无尽的沙漠,其余三面又被大山包围,祥云村算是被这沙漠和大山包围的数万里土地里面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村。
但若追溯至千年万年之前,祥云村却算是轰动了这数万里的土地。
传说在千年万年之前,小村上空飘来一朵比村子还要大的七彩祥云,历经三日三夜,久久不散。最后祥云散尽之时,一滴晶莹的液体落下,正好落在小村中央的水井之中。
说也奇怪,那年正是一个久不遇的大旱之年,村中水井早已经干枯许久,村人总是一口水分十口的喝着,可是那滴晶莹的液体落进水井之中,井里面居然神奇的溢出了甘甜的水来,至此千年万年都没有干枯的迹象。
村里的老人感念这一变化,于是将村子改成了祥云村。这件事情经过游吟诗人的大肆传播,这方圆数万里的土地之人在不久之后居然都知道了这神奇的事情,也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专门乘着车辇来观看这口神奇的水井,甚至还有一高来高去的神秘人士前仆后继的来这里探寻这口水井的秘密。
因为这口水井,祥云村着实热闹了三五年,之后才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事到如今,千年万年之前的事情,自然再没有人日日挂在嘴边,甚至此时的祥云村人都在怀疑千年万年之前老祖宗留下的传说是真是假,只是当作茶余饭后偶尔谈资而已。
可是三年前中秋,这一天,恐怕是此时祥云村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
中秋夜,阖家团聚,吃饼赏月的习俗对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小村人算是一件极其高雅的事情,更是村里人能够忙里偷闲聚在一起的契机。
那年也是一个大丰收的年景。中秋时节如往常一样,村人聚集在村里宗祠门口,一村子的人其乐融融,吃饼赏月,村里的小孩更是开心,一群人聚在一起大肆的谈笑,欢快的场景简直如一幅完美的画卷。
“村长,村长。”大家聚在一起,村里的一个汉子大声的叫起来:“村长,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我们大家伙合计了,等打了粮食,换了银钱之后大家一起出钱好好的修一下村里的宗祠。”
汉子说着,村里的人都看着身边的祠堂。
祠堂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一间木瓦的屋子,只是屋顶的瓦片多已经破败不堪,而房间主体的立木、椽木因为日久,风吹雨侵的,却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
“好。”其实村长早已经有了重新修葺祠堂的念头,只是不愿意因为这件事给村里的人增加负担,所以很久了也没有提出来,现在村里人这么热情的提出来,村长一张老脸都已经乐开了花了。
村长当即点了村子里面敦厚老实,平时也颇有些声望的一个中年汉子负责这件事情,然后一张老脸就没有停止过笑容。
村长也老了,也该让年轻人来管理村子了,而今天村子里面人的举动,也更让他有了培养年轻人的念头,人老了,安享晚年多好,何况村子里的人对于生养自己的小村是多么的热爱。
中秋时节,入了夜也冷了,村长身子骨不好,便早早的一个人离开。
“村长爷爷。”老村长慢吞吞的往自己家里走着,一声美好的童声叫住了他。
老村长笑嘻嘻的停了下来,正看见小小的林凡歌冲着他跑过来。
“村长爷爷。”林凡歌喘着粗气跑到他面前,干咳了两声,然后四下张望了一下子,看到身边无人,然后小声的对着老村长说道:“我爷爷想请村长爷爷去一趟。”
“你爷爷这个老家伙,村子里聚会不过来,现在折腾我这把老骨头。”老村长话里面仿佛有着一些不满,但是观其表情,谁都知道这老头确是说着十足的玩笑话。
林凡歌的爷爷并不是祥云村本地人,而是几年之前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林凡歌落户祥云村的,因为会一些的医术,使了一手好的针灸,村里人只要不是大的病症他都能手到病除,所以没些日子便在村里站稳了脚跟,甚至十里八乡的都知道祥云村出了一个医术了不得的大夫。
那一天,老村长随着林凡歌来到自己家的院子,跟林凡歌的爷爷在房间里面嘀咕了约莫半个时辰,出门的时候,老村长一脸洋溢的笑容却陡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
不消多久时刻,林凡歌便带着村里所有精壮的汉子来到了自家,又不消多久,村里的女人孩子也都被自家男人赶回了家里,并且那晚上,各家各户的男人们都毅然决然的对自己家的婆姨说了一句话,今晚上若是敢出屋门半步,就将她们赶出家门。
女人们都意识到自家男人或许要干一件关乎于全村性命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会死掉,呼天抢地者有之,默默垂泪在自己床头抱着自家孩子睁着眼睛等待天明的人也有之。
那一夜,虽是中秋,月圆明朗,但是对于祥云村来说,绝对是这许多年以来最不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太阳升起很久,各家的男人才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那一天,男人们看见自己的婆娘和孩子的时候脸上却挂起来最满足的笑容。
直到现在,女人和孩子们都不知道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男人们只告诉女人,那一晚村子经历了灭顶之灾,救了全村人的是林凡歌,其余的便只字不提。
“爷爷。”在林凡歌家的小屋里,小桌旁边,林凡歌依旧穿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衣服。桌子上的陶罐里面有着一锅香喷喷的鸡肉,旁边还温着一壶烧酒。
“爷爷,酒快温好了,您先吃块鸡肉。”林凡歌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爷爷的碗里,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从他的话语里可以听出来,此时的林凡歌一定很高兴。
爷爷满脸的笑容,夹起鸡肉放进嘴里咀嚼,宠溺的看着林凡歌,只不过在眼底最深处才可以看到一丝愧疚和无奈。
“嗯,真好吃。”爷爷笑着,给林凡歌夹了一大碗的鸡肉,“快吃,吃饱了长个。”
林凡歌就笑,大口的吃着鸡肉,那是一种心底里涌出来的快乐。
“凡歌,跟着爷爷,你受苦了。”爷爷看着吃着开心的林凡歌,嘴里喃喃道,声音微不可闻。
林凡歌虽然吃着东西,爷爷的声音固然很小,但是特依旧听的仔细,从小林凡歌的耳力就十分过人,这一点连爷爷都是不知道的。
愣了一下,林凡歌突然道:“爷爷,我吃饱了,您等会自己收拾桌子吧,我要回房间去了。”
推开自己的房门林凡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他本是一个孤儿,如果不是爷爷,可能早在很久之前就死掉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哪里还能拥有从襁褓婴儿到三年以前的那段快乐日子。
林凡歌总是觉得,为爷爷做再多事情都是值得的。
眼泪流了很久,林凡歌用衣角擦拭了一下,慢慢的褪掉了满身的衣服,慢慢的向墙角走去,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陶缸,那是一个泡满了毒虫的巨大药缸,他能让林凡歌身上的脓包溃烂的更慢一些,那样他能活得更久一些,才能多照顾爷爷一些日子。
或许爷爷走了,我也就该走了,就再也不用忍受泡在药缸里面那种钻心的疼痛了,每每晚上,林凡歌泡在药缸里,疼痛爬满全身的时候,他总是这么想的,然后脸上挂着满足,抑或是一种期待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