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冷满口森白的牙齿,唯有左边的一颗虎牙泛着金光,仿佛是镶了金一般。傅三娘无意间看到那一颗金灿灿的虎牙,登时吓得花容惨白,体如筛糠。
“三娘,这些日子你都野到哪里去了?”萧冷那沙哑冰冷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话犹未了,只见他缓缓取下斗笠,现出暗影之下的面目。
一双细长的蛇眼上面吊起一对细长的眉毛,尖细的鼻梁挑起在一张精瘦的脸上。一撮山羊胡子悬在尖下颏上,三条大筋挑起一根纤细的脖子。这等面貌,哪里是天下第一杀手萧冷,分明就是自己的师父金不二。
傅三娘心里暗暗地只是叫苦,脸上却是硬生生的挤出一丝微笑,“师父,您老人家好啊!”“哈,难得你还认得我这做师父的。”金不二脸上松弛的皮肤一皱,嘿然笑了一声。
傅三娘目不转睛的盯着金不二,口中陪着不是,“是,师父,弟子一时贪玩,还请师父责罚!”金不二说道:“确实是贪玩,但真给为师脸上增光的还就数你这小蹄子呢!”
傅三娘见说,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立时不那么恭谨了,嬉皮笑脸的说道:“师父啊,弟子的那些本领还不是全靠师父您老人家的栽培,要不然我一个女孩子家,又能有多大作为?”
金不二哼了一声,说:“你个小丫头片子,甭给我灌迷魂汤,赶紧随我回去!”口里说着,转身走在前面。
傅三娘见金不二转过身去,随手将飞凤针朝他背心掷去。金不二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霍地身子拔地而起,一个翻身,躲过那枚飞凤针去,但听得他冷笑着说道:“班门弄斧,别忘了你……”。
一语未了,金不二双脚着地,眼见着傅三娘身形一矮,双手一引,步法一错,三枚飞凤针已然打到面门。金不二见她身法举止,心中着实吃惊不小,丝毫不敢大意,双脚甫一沾地,在地上猛地又是一点,闪到一边。
金不二瞳孔剧然一缩,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失声叫道:“金针要术!”忽然又是仰头哈哈一笑,脸上吃惊的神情一扫而无,指点着傅三娘说道:“你这小蹄子,为师传授与你的武功不知好好的去练,偏偏要偷着练这等高深的来,眼下你的功力不够,此等功夫练来对你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等你根基扎得牢靠些,还怕为师不把这些都悉数传与你吗?”
“师父少来骗我,竟日里常听你夸大师兄和二师兄最得你心,也没见你传得半句心法口诀,更何况我一个小丫头片子了!”傅三娘随口撒着娇,心里却知金不二是皮笑肉不笑,阴险的很,稍不留意,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金不二见说,因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这两个师兄虽说悟性不赖,终究欠着火候。只是你方才这招‘梅花三弄’颇得心法精妙,为师这可看走了眼了。”傅三娘说道:“师父可别取笑弟子了,三娘不过是班门弄斧,冒然与师父喂招,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责罚才是!”
金不二见傅三娘套用自己的说辞,却不生气,“你这小蹄子,牙尖嘴利的,师父疼你还怕疼不过来,哪里还能去责罚你?”嘴上虽有责骂,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紧接着又说道:“罢了,罢了,为师见你这飞凤针使得颇有几分气象,索性一发将这‘金针要术’传与你了吧!”说话间,自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来,上面正是写着“金针要术”四个大字。话音一落,随手将这册子平平抛向傅三娘。
这“金针要术”虽说是以针为本,但在下部“技篇”中旁征博引了诸多如飞刀,袖箭,飞蝗石等等暗器的法门,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实则堪为诸多暗器之宗,武林之冠。纵然是武林魁首少林、峨嵋在暗器之上的造诣,亦是难以与之一争长短。
傅三娘于暗器一道,本有一些悟性,对“金针要术”更是梦寐以求的,是以听闻金不二夸奖她的“飞凤针”使的颇具法度,又将“金针要术”传授与他,一时喜不自胜,开口说道:“多谢师傅!”伸手接下那书。
却见那册子轻飘飘的平飞到眼前一尺许时,书下现出几点寒光,突然向她面门激射而来。金不二惯用的金针,原本较傅三娘的飞凤针要细,不易被人察觉。况且他又将金针隐藏在“金针要术”的册子下面,先是轻飘飘的飞去,将至傅三娘跟前时,其势非但不减,反倒凭空骤增,这一手绝活儿凝聚了金不二数十年的功力,哪里是傅三娘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所能知晓的。
傅三娘未及想得许多将头猛地一偏,那金针自她手心钻入,由手背透出,又从她脸颊处划过。尚未觉得痛时,恍惚见着金不二遽然来到眼前,伸手将那平飞而来的册子抓在手中,同时另一只手和着宝剑当胸拍了一掌,身子登时朝后飞出两丈多远,挣扎着翻身告饶着:“师父饶命!”。傅三娘悟性虽好,“金针要术”终是参研日浅,难以与金不二一较高下。
却听的金不二冷冷的说道:“擅自偷学本门秘技,留你不得!”左手将“金针要术”紧紧的攥在手中,复又藏回怀里。
“呛啷”一声锐响,金不二拔剑在手,仔细端详了那长剑一番,剑长不过三尺,通体雪亮泛着寒光。剑身清晰的映着金不二的脸,只见他面皮突然绷紧,目露凶光,一柄剑倏地毒蛇一般朝傅三娘噬去。
傅三娘早吓得面无人色,自己又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的见着长剑向她刺来,吓得双目紧闭,失声尖叫起来。耳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金不二尖声叫道:“是你!”
“荒野之中,除了和尚还能有谁?”傅三娘骤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猛地张开双眼去看,只见眼前巍然立着一个和尚,水蓝色的僧衣,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不是慧远还能是谁,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
“你不是受伤了吗?”金不二看了看手中残剑,又看了看慧远,吃惊的质问了一句看似是废话,却又不得不问的一句话。
“臭和尚……”傅三娘见是慧远,忍不住破涕为笑,开口就骂了一句,转而觉得不妥,又改口道:“慧远……”却见慧远回过头来,打断了她的话,眯起眼睛笑道:“小丫头,看来你与和尚共演的这出戏实在不错哩!”
慧远回头见金不二狐疑不定,因又合十说道:“佛法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施主若是当了真,岂不是输的很彻底么?”说话之间,金不二只管把眼睛在他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只见傅三娘泪眼汪汪的怔在那里,看不出端倪。又见慧远一直是笑吟吟的对着他,再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残剑,心说:“这柄剑乃是新买的精钢剑,等闲如何能单凭指力折断。”心中这般想着,便有了三分退却之意。亦且他本性极是谨小慎微,行事自来不敢弄险,这慧远虽说是不常在江湖走动,但是在武林中的威名却是人尽皆知,便是此次欲找回傅三娘,也是先扮作萧冷,吓走了慧远,方才敢露出真面目。有此缘由,金不二心里又有了四五分惧意。只在慧远把话说完之际,将残剑猛地朝慧远一掷,一溜烟儿的隐入枫树林之中,没了踪影。
傅三娘一见慧远只字片语之间将金不二吓退,禁不住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正要说些道谢的话时,只见慧远身子一晃,望后仰面跌倒在自己身边,吓得她失声又是一叫,扳起慧远的头放在自己腿上。
但见慧远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胸口中了飞凤针处又自溢出血来,拍着他的脸叫了两声,方才缓缓的张开了双眼。傅三娘带着哭腔叫着,蓦地见慧远醒来,“噗哧”一声笑道:“臭和尚,你可醒过来了!”
慧远仰头见傅三娘泪眼晶莹,娇美可人,心间升腾起一股暖意,憨笑起来。“臭和尚,你不是负伤逃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慧远说道:“和尚原本就是来度化你的,如今逃命而去,却又算什么事了?”
傅三娘见慧远伤口流血不止,心中抱愧不已,忙用一只手去捂着,另一只手在身上翻找可还剩有金创药,嘴里说着:“你这伤……”
“他这伤可是假不了的了!”一阵哈哈尖笑声中,金不二自密林之中转出,脚下迈着方步,朝二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