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娘听见那尖声尖气的语调儿,早又吓得魂飞魄散了。慧远挣扎着探起头来,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说道:“你不是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金不二得意的笑道:“你受了伤尚且能去而复返,我安然无恙又凭什么不能杀个回马枪?”慧远双眼一闭,将头躺在傅三娘腿上,了无生气的说道:“和尚本以为此番大难不死,却不想弄巧成拙反成了必死无疑了!”
金不二一听这话,越发的得意洋洋,走近说道:“和尚,今日原本不干你的事,只可惜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须怪不得我了!”话音一落,双手朝腰间取出两枚金针。
蓦地瞧见慧远身子暴起,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慧远已然欺身来到跟前,双手一探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才刚捻起的金针,又生生按了回去。
金不二心中大骇,脚下一点,猛地往后腾空跃去。却是慧远也腾空跃起,二人之间距离竟然丝毫不变。金不二慌忙之间,飞起一脚便要朝慧远心口踢去,早有被慧远一脚当先拦了下来。
金不二见慧远处处能料敌机先,饶是他见识广博,当此之时亦是慌了手脚,突然嘴唇一撮,“嗤”的一声,一枚金针激射而出,直向慧远面门而来。
二人不过一尺多的距离,金针来势又迅疾猛恶,眼见得慧远避无可避,死在顷刻。却见他突然吐气发声,“呔”的一声大喝,其声竟似云中龙吼,山间虎啸,其势更胜平地焦雷,山岳崩摧。
只见二人之间忽然刮起一阵飓风来,直摧得金不二松垮的面皮起了波浪,鬓角的头发平直后飘,身上的衣襟更似狂风中挑起的酒旗一般,猎猎作响。慧远紧握的双手突然一松,金不二直倒退出三丈多远。身形甫一站定,只觉得嗓子里一阵翻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好霸道的狮吼功!”一语未了,又自吐出一口血来。金不二见慧远也不趁势进招,自知是要留他一命去,强压着胸臆见的一阵烦恶,缓缓地转身去了。
傅三娘见慧远突然间吼声如雷,双手狠命的捂着耳朵,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看时,那金不二远远的只剩了一个背影儿。慧远只是愣愣的戳在那里,因叫了两声“慧远”,却不见慧远答应,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强忍着剧痛起身要去拉他时,却是慧远直挺挺的訇然倒地。
傅三娘手脚并用冲到慧远身边,但见他双目圆睁,仿佛醒着一般,试探着叫了两声,还是不见答应,吓得傅三娘面无人色,掩口啼哭不止。
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探他的鼻息,竟是还有呼吸。原来这慧远本已负伤,况且金不二又非等闲之辈,骤然与其交手已然是勉力为之。没料想金不二突然一招“含沙射影”自口中吐出一根金针来,急切之间,强行调用内力施展“狮吼功”以求自保,却怕如此还不能吓退金不二,只是强撑着圆睁了双目,直至力竭昏死尚且双目不闭,身躯不倒。
傅三娘见慧远尚有一丝鼻息,口中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双手兀自不停的在自己身上翻找,可有救命还阳的丹药,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却在慧远怀中摸出一粒乌黑的药丸来,也不辨是什么,只管塞进慧远口中。
又将慧远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在膻中穴上度送真气。傅三娘原本练的是外家功夫,兼之她年纪尚小,并无多少真气,饶是如此仍是拼了命的输着真气。如此一番,慧远非但毫无起色,反倒呼吸渐趋微薄,直至后来竟是全然没了气息。
急的傅三娘口中一迭声的念着:“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关二爷保佑!”但凡是能想起来的神灵全都求了个遍。手上兀自一刻不停的在膻中穴输送真气,末了真气已尽竟至狠命的按压起来。看看毫无效验,终是灰心丧气的坐在一边,脸上不住的淌着泪水,却是哭不出声来,喃喃的念着:“臭和尚,该逃时不逃,偏偏要来渡你姑奶奶,这下好了,把自己渡死了,却抛下姑奶奶我一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嘴里这般说着,又狠命的踢了慧远两下,终是又抱着膝盖,埋头呜呜哭个不停。
正当此时,却听“啊”的一声,慧远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上来。傅三娘一听,忙上前去查看,冷不防却被慧远一拳,打翻在地,傅三娘翻身起来,骂道:“臭和尚,你作死吗?”
慧远“呼”地坐起身子来,猛地醒转过来是把她当作金不二,打错手了,脸上一阵歉然,口中连连说着:“罪过!”傅三娘见她一副憨状,转而破涕为笑,双手拭着眼泪。慧远又说道:“和尚一生行走江湖,未曾受过半点伤。没承想竟是屡次伤在你的手下,哪一天你要和尚这条命了,干脆就闭目待死,岂不省事!”顿了一顿,又说道:“傅三娘,你纵是千年的寒冰,和尚也该感化了你了。”
傅三娘闻听此言,一语不发,突然一下扑上前去,紧紧地搂住慧远的脖子,好一顿呜呜啕啕的大哭。
慧远被她勒得一时呼吸艰难,又不知她如何因自己一时玩笑的话,引得如此伤心,也不好将他推开,只是任她搂着自己啼哭。好一会儿,傅三娘哭声渐止,双臂松开慧远。慧远涨着紫红的脸喘息了一会,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傅三娘见状,知道是自己将她勒得紧了,不由得脸蛋一热,双颊飞红,赧然道:“蠢和尚,简直蠢得要死!”慧远说道:“即便是蠢和尚为了救你,也开始诳语耍诈了!”一言及此,又是双手合十,道了几声罪过。
傅三娘听说,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仿佛这漫山的红叶一般耐看,又似是满树的黄叶一般耀眼,慧远看着看着,不由看得痴了!
半个月后,二人身上的伤渐次好转,这一日,二人正漫无目的的在野外走着,傅三娘在前面突然轻声说道:“别动!”她声音虽轻,但是语气却是极为凝重,慧远听了一下定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竟似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只见傅三娘娇小的身躯往前弓着,蹑手蹑脚的朝道边草丛走去。慧远放眼朝她前方一望,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团白,毛茸茸的。慧远蓦地恍然大悟,轻声叫道:“小丫头,你又要杀生吗?”
傅三娘小心翼翼的回了一下头,摆了摆手,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脸喜滋滋的神情,朝着那一团毛茸茸的物事悄没声的靠了过去。慧远见她屏气凝神了好一会儿,突然往前一扑,但听的草丛中“唰啦”一声,窜出一团白影儿去,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白兔。
傅三娘“啊”的欢快的惊叫一声,手下盖住两只小兔,一不留神儿,一只小灰兔自她两手的缝隙之间挣脱出去,她一时顾不了许多,只得双手稳稳地抓住另一只小白兔。傅三娘将那只小白兔笼在手中,喜不自胜的格格的欢笑起来。
慧远见她如此也不敢打搅,只是任她自己逗弄那只小白兔半晌。见她丝毫没有放生的打算,因上前劝道:“小丫头……”“别劝我放了它,我还没玩够呢!”傅三娘打断他的话语,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小白兔也陪你玩了这许多时候,它的父母都在盼着它回去呢!”见傅三娘抬头看着他,因用眼神示意她随他看去。
傅三娘放眼望去,只见远远的立着两只大兔子,身边隐约跟着两只小兔子,两白两灰,竖直了耳朵盯着她这边看。两只大兔子见她转头看他们,忙放低身子,前腿着地,在当地转了一圈,又自立起身子,望向她这边来。
傅三娘“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这小兔子父母。”说着白了慧远一眼,“何况,我对它这么亲热!是不是小白!”说着又极亲昵的跟捧在手里的小白兔碰了一下鼻子。
慧远见那小白兔只是瑟瑟的发抖,又说道:“纵然你对它百般好,又怎及得它的亲生父母了!”傅三娘闻言,身子猛地一震,突然抬头瞪了慧远一眼,手上一用力,就要掐死那只娇怯可爱的小白兔。
“三娘!”慧远忙出声制止,盯着他摇了摇头。傅三娘看了看慧远,双目中泛起泪花,又望了望远处那两只大兔子,突然长吁了一口气,亲了一亲手中的小白兔,轻轻地将它放在地上。见它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不住的发抖,又在身后用手轻轻地一推,那小白兔方才向前蹦了两步。
傅三娘站起身子,闷闷不乐的走在前面。慧远心知傅三娘定是因自己方才的言语,勾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便去问。如此四五天,傅三娘只是不言语,也不爱吃饭,慧远便带着她专拣热闹的地方去,也好排解她心中烦恼。终是一天傅三娘又喊饿又喊渴的,直把慧远支使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