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霹雷,好似苍穹塌顶,巨柱断裂一般,直是骇人之极。慧远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屋顶,生怕是屋顶坍塌一般。雷声訇然响起之时,傅三娘刚好扑在慧远怀中,死命的抓住慧远不放。慧远见傅三娘怕得要死,这暴雨又停不下来,只得搂着她躺了下来入睡。
良久,破庙被闪电照亮,傅三娘眨着清澈的双眸,盯着慧远问道:“和尚,你在佛祖脚下抱着我入睡,难道不怕佛祖怪罪吗?”话音甫落,一声巨雷似在头顶炸开,傅三娘忍不住又紧紧地抓了慧远一下。
一条闪电自幽暗的苍穹蜿蜒着伸向大地,蓝光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破庙,慧远借着闪电的光亮抬眼望了一眼佛像,佛祖虽是在微微的笑着,却是阴晴不定的模样。
慧远心里一沉,突然又想起了傅三娘娇弱可怜的模样,心中实有不忍,因说道:“我佛慈悲,又怎么会怪罪和尚呢?即或是怪罪,那也是和尚自己的事!”嘴唇一抿,便不再言语了。傅三娘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心中流淌起来,不自禁的双手紧紧地环住慧远腰身。慧远只道是她怕得厉害,哪里在乎这许多。
一声雷鸣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闪电。
慧远瞥见傅三娘眼巴巴的望着他,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因堵在她前面说道:“小丫头,你若是再说话,信不信和尚会把你扔到外面去!”
傅三娘轻轻的哼了一声,头一歪不屑的回道:“我才不信呢!”嘴里这般毫不示弱的说着,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骤然的一声雷鸣,浑如天崩地坼,山呼海啸一般震慑人的心魄。傅三娘朦朦胧胧的要睡去,突然被惊醒,不由得紧紧地抓住慧远的衣襟,头紧紧地靠在慧远胸前。慧远见她蜷缩了身子,紧紧地靠着自己,浑如一直受了惊吓的小兽一般,心中怜爱之情顿生,因缓缓地撤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捂在她耳朵上。
天高云淡,残蝉噪晚!
这一边,漫山遍野仿佛燃烧的熊熊烈火。那一边,一树树似乎镶挂的耀耀黄金。
傅三娘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浑似一只欢快的小鹿,心情似乎好极了,她的心情也确实好极了!
慧远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小丫头,又有人找你来了!”慧远身后远远的跟着一个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却很容易被人察觉。更何况这人根本就没打算隐匿行藏,他从早晨一直跟到现在,对于这种事,慧远早已是见惯不怪了。
“他是来找你的!”傅三娘嫣然说道。“找和尚的?”慧远不无惊讶的问了一句。
傅三娘用娇俏可爱的神情,肯定的点了点头。“和尚自幼出家,尘世间的朋友屈指可数,况且这人一身的杀气,也不似是谁朋友的模样?”慧远诘问了一句。
“你说的没错!”傅三娘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可他就是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的?”慧远惊讶的问了一句。“因为他是我雇来杀你的!”傅三娘极为平静又极其自然的说着。
“你”慧远指了指傅三娘,“雇他”又侧身指了指头戴斗笠的那人,最后又指了指自己,终于说道,“杀我!”
傅三娘有问必答,而且每次答得都是那么的整齐如一。因为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动作,点头。
“小丫头你是不是疯了?”慧远难以置信的盘诘了一句。傅三娘听了这句话突然格格的娇笑起来,笑得弯了腰,笑得流出了眼泪,突然又直起身子来,凶巴巴的说道:“我是疯了,姑奶奶我就快被你给憋疯了!”
慧远盯着她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是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讷然不知所言,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傅三娘向着慧远跟前靠了靠,低声说道:“而且,你还知道我最害怕什么?”
慧远脸上忽然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是和尚的过错!”
“当然是你的过错,难不成还是我的过错吗?”傅三娘鼻子里笑了一声,“你错就错在不该自负,来度化姑奶奶我!”
“是么?”慧远抬眼看了看她,“和尚却不这么认为!”傅三娘不待他说完又格格的笑了起来,“那只是因为你够蠢!”
慧远微微一笑,口宣佛号说道:“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和尚说自己错了,只是和尚觉得自己还未能感化你!”“所以,你死了,就能感化我咯!”傅三娘两只粉嫩的小手抱在一起,抵在下颏上,轻轻地摇晃着身子,满脸尽是娇俏可怜的乞求相。
慧远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寻思着:“如此招人喜欢的一个小丫头,如何就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这究竟又是谁的过错了!”沉思半晌却是难以索解,心底倒是暗暗笃定,此生即便是身死他乡,做不了和尚也要将她救赎了。这慧远一心要做一个大德高僧,普渡众生,在他心里做不了和尚可是比死还要重的惩罚。心里这般想着,侧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不过十步之遥的那个杀手,又看了看傅三娘一眼,忽然苦笑一声,说道:“小丫头……”
“我不是什么小丫头,姑奶奶我是江湖人称的‘飞凤赤手傅三娘’!”傅三娘猛地一摔手,凤眼圆睁,柳眉倒竖,厉声说道。
“好啊!”慧远说道,“傅三娘,你以为凭你们两人可是和尚的敌手么?”呵呵的笑着,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在下萧冷!”慧远身后蓦地冷冷的送来四个字,这四个字沙沙哑哑的,却仿佛是四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刺入慧远的耳内。
慧远只觉得耳内一阵刺痛,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化作诡异的扭曲,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两只眼皮都在跳。
萧冷,江湖传闻第一杀手!慧远虽在江湖之上极少走动,但是萧冷这个名字,他非但不觉得陌生,而且还如雷贯耳。江湖传言,只要出得起价钱,萧冷能杀了江湖上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达摩院的首座福至禅师,也是慧远的师伯,慧远最后一次在少林寺见他时,听他说要去度化一个人,正是冷面杀手萧冷。而且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福至师伯回少林寺。但是现在,他却见到了萧冷,一个浑身都在散逸着杀气的人。
慧远武功卓绝,兼之正当盛年,较之福至师伯亦是不遑多让,自忖在萧冷剑下活命还是不难的,难的是现在又多出一个傅三娘来。
高手相争,不过是眨眼间事,这个道理慧远还是懂得的。萧冷一袭青衣,怀中斜抱着一柄长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狡猾的猎手,在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猎物。慧远暗暗地调动着周身的肌肉,好让自己没有丝毫的破绽,但是他的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因为只要他一动,就会有破绽,而萧冷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万全之策。但是这个万全之策,转瞬之间就被迎面刺来的飞凤针打破了。傅三娘头发虽长,见识却不短,她这一针打出,只想迫慧远出手,慧远一出手,就会有破绽,萧冷就会抓住这个破绽,将他一剑毙命。
但是,傅三娘错了,萧冷并没有出手,因为慧远根本就没有动,即使是飞凤针刺进他的胸口,他也一动未动。
傅三娘“啊”地惊叫一声,仿佛那枚飞凤针刺进了她自己的胸膛一般。眼见得慧远胸口鲜血溢出,心中却是莫名的一阵懊悔。萧冷抱在胸前的双手忽然放了下来,也放松了下来。
正当此时,但见慧远身形一闪,步履如飞而去。萧冷一见,暗暗吃了一惊,大步迈开追去,却又在傅三娘身后不过两丈远处煞住了步伐。
傅三娘正当神情恍惚之际,只觉得眼前两个人影一闪而过,登时回过神儿来,转身看去,开口问萧冷:“慧远呢?”萧冷用阴鸷的眼神儿瞟了瞟慧远遁走的方向,冷冷的说道:“逃了!”
“逃了?”傅三娘失声叫道,惊诧的眼神隐隐露出一丝安慰,“那你为何不去追?”萧冷嘿然一笑,哑声说道:“三娘还没有付在下的银钱!”萧冷的脸一直隐藏在斗笠之下,但傅三娘却一点也不想看,因为她一听到他的声音,浑身都在起着鸡皮疙瘩。
傅三娘满脸堆笑,自腰带间捻出两片枫叶大小的金叶子来,随手一扬,抛向萧冷,口中说道:“这是余下的部分,有劳了!”复又抱拳施了一礼。
萧冷将手中剑鞘往前一伸,堪堪接下那两片平飞而来的金叶子,顺势一转,将剑鞘上粘着的那两片金叶子在凑到鼻子前面,深深的嗅了一口,嘿嘿一笑道:“足金足两,三娘好爽利的人儿!”
傅三娘见说,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过奖了!”却是不见他去追慧远,又催促道:“阁下怎么还不去追,这一会慧远可是跑得远了!”“正是因为跑得远了,我才不去追!”说着,萧冷桀桀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